“守護……這個帝國?”司望極淺地笑了一下,還掛著血跡的臉龐卻仿佛因痛苦而扭曲,“這是他說的?”
“我知道現在我和你們說這些,你們也不能接受,那就讓小晏親自和你們說好了,反正我都已經透露到這個地步了,再隱瞞也沒有什麼意義。”郝暉急切地說,“你們找到小晏了嗎?現在有什麼消息,能不能告訴我了?你們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有多糟糕,除了他自己用精神力壓製著腦蟲之外,還需要我單獨為他配點藥輔助使用才行,我需要馬上看看他的身體狀況!”
一片寂靜。
白明兮六神無主,還沉浸在簡子晏並不是Alpha的震撼中,行政官也不敢多說話,兩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司望。
司望定定地望著郝暉,啞聲問:“如果他的身體情況這麼糟糕,不能離開你的藥,為什麼你會離開帝星?”
郝暉麵露為難,他看了看司望幽穀般深邃的神情,一眼就看出他平靜外表下某種極深的執念。他想要知道全部的事實。
“看來如果你不多問出點東西,是不會告訴我小晏在哪裡了。”郝暉歎氣,“罷了,說都說了,我就都告訴你們吧。”
“小晏十八歲分化那年,發現自己是個精神力為S級的Omega,他第一時間就請求我為他保密,將他偽裝成一個Alpha,因為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有了一個偉大的計劃,他想要殺死蟲母,徹底終結人類與蟲族的戰爭。”
“你們可能會問,為什麼我會選擇幫助他,因為他從小就很依賴我,那個簡家你們以為是什麼好地方麼?小晏要在那種沼澤般汙穢的地方活下來,不得不做出一些偽裝,否則小晏根本站不到這個高度,就會被那家人抽筋剝骨,吸血喝髓,我也正是清楚這一點,也想知道未來的五級精神療愈師會有多大的潛力,所以選擇替他隱瞞了下來。”
“原本他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偽裝的B級精神力讓他沒有受到其他人的重視,他一步步地向帝國的權力中心爬,因為他還有另一個目的:他看不慣如今帝國腐朽陳舊的製度,他想要徹底推翻它,讓所有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而不是隻有貴族才有權活著。”
司望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手心:“所以,他才選擇殺死老帝王?”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郝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他選擇殺死老帝王最重要的原因……是想替你掃平障礙,因為如果你想要登上高位,老帝王必須死,他不想讓你擔上這個罪名。”
所有人都驚呆了,司望也萬萬沒想到簡子晏真正的目的居然是這樣,他瞳孔微微放大,無數情緒堵在喉口,他想要喊出什麼,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白明兮滿目惶然,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卻無法阻止那些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一句句都在切割他的心臟。
“如果他那麼關心司望,他為什麼一次次地想要殺死他,殺死我們!”
郝暉這次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白明兮:“你還記得小晏剛認識你的時候,對你是什麼態度麼?”
白明兮呆滯地啜泣著,下意識地回答:“他那時候是元帥身份,說要追求我……”
“他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一眼看出了你的潛力。”郝暉說,“他覺得自己勢單力薄,另一個可能的五級療愈師的出現讓他欣喜若狂,所以他以Alpha的身份去接近你,想培養你,讓你快點成為真正的五級精神療愈師。”
“培養我?他居然……是想培養我?”白明兮慘笑。
他不是不求上進,隻想享受權利不想履行義務的人,這麼長時間以來,因為他過高的天賦,沒有任何精神療愈師能教導他,帶領他,他求師無門,還暗自傷感過。
結果他做了什麼?他把全星際唯一有資格有實力教導他的人誤會了。
“然後他經由你發現了陛下,他同樣發現了陛下獨一無二的潛力,這份潛力甚至引起了蟲母的注意,無論如何,小晏都想保下你,隻是他沒想到,陛下的真實身份居然是……”郝暉頓了頓,繼續說,“剛得知真相的那天,他整整一夜沒睡,然後第二天告訴我,他覺得你比他更適合坐上這個位置,他要改變計劃。”
“他從那時起,就想讓我登上王座?”受到的衝擊太多,司望已經有些麻木了,隻是心臟的位置仍然會隨著新的衝擊而疼痛,在他完整外表下,裡麵已經開始逐漸坍塌。
他想起自己曾經對他的那些懲罰,他多麼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用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肆意去傷害那個人,他以為是終結了惡人的野心,實際上卻絕了帝國的希望。
不,冷靜下來。慌亂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冷靜下來,思考。
“你說他覺得自己勢單力薄,除了擴張勢力之外,他應該還在進行彆的動作吧。”司望聲音沉啞,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迅速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沒錯。”郝暉眼中閃過無與倫比的狂熱和尊敬,“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之前那麼多年以來,蟲母和帝國一直相安無事,即使有衝突也隻是小規模,從來沒有爆發過大範圍戰爭,直到小晏被關了起來……”
三人猜出了某種可能性,眼神逐漸變得驚悚和震撼。
“是小晏,他一直在用精神力和蟲母對抗,蟲母忌憚他的實力,所以一直想要先把小晏殺死。”郝暉斬釘截鐵地說,“腦蟲,隻是它所使用的其中一種手段罷了。”
猜測再次成真,司望向後退了一步,氣血翻湧下,又吐出一口血來。
“那他……是怎麼被腦蟲寄生的?”他啞聲問,“他精神力強到足以和蟲母對抗,為什麼會被小小的腦蟲寄生?”
說到這個話題,郝暉短暫地沉默下來。
他用複雜的眼神看向白明兮,又看向司望。
“這就要回到剛才他問的那個問題了,小晏明明那麼重視你們,為什麼想要殺死你們?”
“因為小晏覺得時間不夠了,他要用相對殘酷,但也最快速的方式去培養你們。”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不用郝暉繼續說,其他人就已經能猜出其他內容了。
司望緩緩地閉上眼,灼熱的淚水如尖刀般割過乾澀的眼球。
他喉間全是血腥的氣息,卻比不過內心疼痛的萬分之一。
他出於這樣的理由對他出手,他卻以為這一切都源於嫉妒。
“其實在他每一次對你們痛下殺手的時候,都悄悄親自跟去保護你們,就算你們真的不敵,他也會救下你們的。”郝暉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太空,“至於腦蟲……你們回憶一下,是不是有一次,陛下差點就被腦蟲寄生了?”
白明兮露出恍惚的神色,司望吐字清晰。
“那次在簡子晏的‘追殺’下,我們躲進了一處荒林,卻意外發現裡麵有個蟲族建的基地。”他說,“發現有腦蟲後我迅速想撤離,卻因為沒有戰艦,差點葬身在那裡。當時救了我的人……就是他吧。”
“沒錯,就是小晏。”郝暉今天歎的氣比一輩子都多,他心疼地說,“你們沒想到荒林中會有蟲族,小晏也沒想到,但他為了保護你們,一時防禦失利……唉。”
到了現在,行政官已然不敢抬頭去看另外兩個人的表情。
這些事連他這個局外人聽著,都會感到無比心痛和震撼,更何況被那個人用生命保護著的當事人。
“我就知道你們會不理解,我當初也勸過他,如果他這麼做,一定會被你們所誤會和憎恨,但他一意孤行,認為這就是最快捷的方法。”郝暉說,“‘隻有恨才是最好的催化劑’,這是小晏說的。在被腦蟲寄生之後,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無論再如何掙紮,也隻是強行延長生命而已,所以他才會策劃了逼宮,做出一定要將你們趕儘殺絕的姿態,逼你們快速成長。”
“他知道帝星要變天了,所以他特意把我送走,之前他再三保證有自保的辦法,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我才選擇聽從他的安排離開帝星,直到他前幾天突然聯絡我,問我帝星出了什麼事,得知了陛下被蟲母所傷。”
“這就是全部的經由了,陛下,我求求你,告訴我小晏的消息吧。”
郝暉將一切和盤托出,滿心期待地望著司望,期待他告訴自己,已經得知了簡子晏的下落,隻需要將他帶回來就可以了。
“不……等等!”白明兮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抓住司望的袖子,那張秀美的臉上滿是狂亂,“還有蘇隨安!他殺了蘇隨安!這是怎麼回事?他不可能是這樣的人,如果他是這樣的人,我成什麼了……不可能的……”
司望深海般冷寂深邃的眼眸望向他,沒有說話。
行政官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告訴白明兮:“白大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正是簡……元帥,將蘇少校救回來的。”
“什麼?!”
白明兮不知道其中緣由,直接愣在了當場。
司望將他的手輕輕拂了下去,望著郝暉剛要開口:“他……”
“陛下!蘇少校醒了!他醒了!”
司望的光腦突然響了起來。
“既然蘇隨安醒了,這件事你可以自己問他。”郝暉說,“不知道他了解多少,所以我跟您一起去見他。”
司望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人,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一切,情感卻已經麻痹了,沒有喜也沒有悲。
看到司望一行人過來,不明所以的張醫官前來興奮地報告:“陛下,白大人,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蘇少校的精神力本源被一股強悍的力量護住了,所以隻要修複艙將蘇少校缺失的營養補充回來,他就醒了。”
如果是之前,所有人都不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而現在該知道的人自然知道,除了簡子晏之外,沒人能做到這點。
看到幾人的臉色,張醫官的聲音小了下去,他不敢多待,連忙將房間留給了幾人就火速出去。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就能活得越久。
蘇隨安被換上一身乾燥的衣服,乾淨文秀的臉上還帶著初醒的迷茫,直到他看到了司望和白明兮,那張臉上才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
“司望!小兮!”
白明兮精神恍惚,卻還記得上前,給蘇隨安檢查精神力狀況。
越檢查,他的神色就愈加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