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晏醒來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給了該知道的人,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裡飛速趕到了帝宮裡。
蘇隨安用最快的速度趕來,看到司望一個人氣質沉鬱地站在房門口,放緩了呼吸:“怎麼樣?”
“郝叔和白明兮正在裡麵。”司望抬起一雙黑沉的眼睛,裡麵沒有任何高光,語氣與其說是在告訴蘇隨安,不如說是想讓他自己相信,“他醒了,他會好的。”
蘇隨安輕歎口氣,他知道現在無論對司望說什麼都是徒勞。
司望這個人,雖然內心敏感,但意誌如鋼鐵般堅硬,說是無堅不摧也不為過,這種堅定的意誌在平時是好事,能然他度過許多危險的難關,但在這種時候,過強的意誌反而會形成執念,而這份執念,現在就牽在簡子晏的身上。
蘇隨安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擔憂,但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和司望一起緊張地等在外麵。
許久之後,白明兮打開房門,看了眼門外的兩個Alpha,不甘不願地讓開:“他醒了,你們輕點,不要說刺激他的話。”
兩人立刻點頭,他們小心地踩上房間裡特意鋪上的厚重地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們看到了躺在深色的大床上,而襯得麵色素白乾淨的簡子晏。
明明是如此憔悴虛弱的病容,卻帶著一種驚人的美感,就像淡極始知花豔,那種美返璞歸真,反而更令人心動。
聽見有人進來,那雙烏墨般的雙瞳緩緩轉動,定在了兩人身上。
司望和蘇隨安都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們忍不住屏息靜氣,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等待簡子晏會說什麼。
然而簡子晏隻是看了他們一眼,就轉向一旁的郝暉。
“郝老頭,你果然出賣了我。”
他一看到司望那神色,就知道之前在蟲母肚子裡的那一幕不是錯覺。
司望絕對已經知道了真相,並且親自前去救了他,而除了他自己之外知道這個秘密的,隻有郝暉一個人。
郝暉早就知道簡子晏會說這個問題,他剛要開口,司望低啞的聲音就傳出來。
“不要怪郝叔,是我……逼他說的。”
迎著其他人怪異的視線,司望紋絲不動,定定地望著簡子晏,小心翼翼地挑選著語句。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簡子晏那張素極豔淨的臉上,露出一抹類似嗤笑的神色,他說:“郝叔?你們果然已經勾搭到一起了。”
即使如此虛弱,他的語氣也沒有任何改變,隻是說了這短短的幾個字,就要喘/息幾下,臉色更白了些。
郝暉攔住還想要說話的司望,他看出現在司望心境不穩,不一定還會說出什麼話來。
“小晏,我知道你現在生氣,但如果陛下沒有得知真相,你現在就已經死了。”
他本意是想安撫簡子晏,雖然他對司望傷害簡子晏的事很生氣,但現在放眼整個星際,隻有司望有能救簡子晏,他不能讓簡子晏過於排斥他。
然而簡子晏聽到這話,臉色反而湧上一絲淺淺的潮紅,眼中也縈繞上怒火:“死又怎麼了?我什麼時候怕過死嗎?郝叔,你明知道我計劃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年!到了現在,你全給我捅出去?我……咳咳!”
他一咳嗽,全身都因痛楚而輕顫起來,不自然地如蝦米般蜷縮到一起。
“子晏!”白明兮驚呼著按住他,一邊施放療愈術,一邊扭頭對其他人怒吼,“你們能彆讓他生氣嗎?不然就給我滾出去!”
小小的Omega劈頭蓋臉地訓著一屋子的Alpha和Beta,卻讓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我……對不起。”司望麵露悔色,聲音極淺地呢喃。
簡子晏下意識地用力握住白明兮的胳膊,直勾勾地看向蘇隨安:“這件事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兒?”
他沒有注意,被他握住的白明兮不但沒有絲毫排斥,反而在臉頰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低下頭往簡子晏的身邊貼了貼。
蘇隨安苦笑一下:“對不起。”他害怕刺激到簡子晏,很乾脆地道歉。
“對不起……說對不起有個屁用。”
簡子晏借助白明兮的力量坐起來,他緩緩地掃視了一圈屋子裡的人,每個人都用關切而心痛的目光望著他,他知道他的底褲真是被揭得一點都不剩了。
清醒地意識到這點之後,他臉上的怒容漸漸淡了下去,包括眼裡剛才罵人的神光,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一直緊切關注他的司望最先發現不對,他小心而試探地說:“即使知道了真相,我也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不要生氣。”
簡子晏沉默。
司望更加焦急:“我會成為帝王,消滅蟲母,守護這個帝國,你彆擔心,我都會去做,你隻要養好身體,所有的一切我都會還給你。”
話一出口,司望就察覺到不對。
什麼叫還給簡子晏?他能還什麼?那個汙穢而勢力的簡家麼?簡子晏早就不屑要了;還是元帥的位置?那是簡子晏靠自己的軍功掙來的,何況他如果想,就算直接坐上王位,也沒人能說什麼,會稀罕區區一個元帥的軍銜嗎?
簡子晏不是那個被奪走一切而心生嫉恨的可憐蟲,他是耀眼的鳳凰,這人間的一切都像是在拖累和侮辱他。
那他還能給他什麼,還能用什麼把他留下來?司望忽然有些惶恐。
一片寂靜中,簡子晏輕輕地閉了下眼。
“算了。”他聲音忽而沙啞,顯得疲憊至極,“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我想想。”
沒人願意出去。
“走。”簡子晏吐出一個字。
“你們先出去吧。”白明兮看向他們,“子晏精神力狀態不太好,我要繼續為他治療。”
這個理由沒有人能夠反駁,蘇隨安拍拍司望的肩,和郝暉合力把他拖了出去。
在出去之前,郝暉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身來。
“小晏,其實他們知道了真相也未必是壞事,你一個人背負這些太久了,作為利益既得者,他們理當為你分擔。”
簡子晏沒睜眼也沒回話,將拒絕的態度發揮到了極致,郝暉隻得麵露苦澀,轉身離開。
感受著柔和的精神力一縷縷地鑽入自己的身體,簡子晏靜了片刻,才發覺自己居然還抓著白明兮的手臂。
他睜開眼,看向眼瞼微闔,乖乖巧巧一點都不反抗的白明兮,放開了他:“現在倒是不躲了。”
他說的是在隱瞞身份的時候,他一靠近白明兮就像躲瘟神一樣飛速逃離,生怕沾上他的一點點病菌。
白明兮沒睜開眼,隻是連脖子都紅了起來,聲音也比之前細弱溫軟許多:“之前都是我誤會你了……還打了你一巴掌,對不起。”
“今天難道是什麼道歉大會嗎?你們一個一個的,全都來比賽道歉。”簡子晏語氣淡淡。
白明兮悄悄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如春山般明豔起伏的側臉,目光漸漸癡了。
簡子晏回過頭,困惑地看向他。
白明兮渾身都打了個哆嗦,他按捺住砰砰跳動的心臟,低下頭細細地說:“本來就是我們不對,這是事實,你也不希望自己費心培養的人,會是不知廉恥,也不知感恩的冷血之人吧。”
他心中酸澀中又充斥著滿滿的驕傲:我可是簡子晏親手培養的人,他認為我是他的繼承者,這是獨一無二的信任和牽絆。
簡子晏不知道他少年婉轉的情懷,隻是頗為詫異:“你現在倒是比之前能說會道多了。”
白明兮小小地勾了下嘴角,把這句話當成是誇獎收下,然後感受到簡子晏精神力的破敗,勾起的嘴角又緊緊抿了下來,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簡子晏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一看瞬間頭大:“剛才不還在頂嘴嗎?怎麼又突然哭了?”
他雖然也是個Omega,但一直以來承擔的事太多,生長環境也和其他Omega不一樣,根本無法體會那纖細敏感的神經。
“明明你隻要說出你的真正想法,我們都會按照你說的去做,為什麼一定要隱瞞呢?”白明兮無法壓抑強烈的心疼,哽咽著說,“如果你早就告訴我們,你就不會被腦蟲寄生了,我也能早點幫助你,讓你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嗚咽著哭起來。
簡子晏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揉了下他的頭發。
“雖然你是在貧民區長大的,但很多事你沒經曆過,還是太單純了。”他說,“人心是最難賭的東西,但凡有一絲失誤,就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我不想賭,也不敢賭,隻有這樣做才是最保險的方法。”
白明兮還在驚愕於他類似親近的動作,愣愣地看著他,連哭都忘了。
“不哭了?”簡子晏露出微微的笑意,素淨的臉上霎時一笑生花,“那就聽我的指令,控製住你的精神力走向,看你這是在乾什麼,回路亂糟糟的。”
白明兮渾身一震,他立刻意識到,這是簡子晏在教導他!
一位真正的,五級精神療愈師的教導。
白明兮的手輕顫起來,他立刻按捺下內心的那絲旖旎,認真地聽簡子晏講話。
……
一連幾天,白明兮都在簡子晏的房間裡,聽從他的教導,全力修複著他破損的精神力。
當結束之後,白明兮渾身虛汗地坐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睛卻晶亮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