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墨拉眼底燃起一簇怒火，目光變得冰冷。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祂說。
簡沒有什麼反應，他難受地蜷縮起身體，不想再聽到赫墨拉的聲音。
赫墨拉眸色變深，祂上前一步，剛啟唇欲言，忽然神色一沉，轉頭望向天邊。
“黑暗神開始不守規矩了。”祂說。
聽到這個名字，簡還是睜眼看向祂，眼底有一絲複雜的緊張。
“祂本來都已經放棄抵抗我了，但是祂現在居然開始吞噬其它神魂，你說，祂這是為什麼呢？”
赫墨拉聲音低沉，醞釀著屬於神的怒火。
這時祂甚至分不出來，自己現在是在因為神魂試圖反抗自己而憤怒，還是因為神魂居然敢覬覦自己的所有物而感到憤怒。
赫墨拉轉身欲走，簡卻出聲叫住了祂。
“等你吞噬了黑暗神……吞噬了所有的神魂之後，你打算做什麼？”簡緊急盯著祂的背影。
“做回我自己。”赫墨拉說，“現在世界讓我不太滿意，是時候該整理一下了。”
這次祂仍然沒有封鎖結界，因為整個世界都是祂的囚籠，就算簡離開了這裡，他也再無可逃。
簡望著祂離開的背影，眸中一片死寂。
……
赫墨拉一旦開始行動，就是雷霆之威。
即使祂還沒有恢複全部的力量，那些弱小一些的次神也根本毫無反手之力，祂們等待著祂的到來，然後回歸主魂，這是祂們注定的命運。
但是黑暗神異軍突起，作為所分裂出來當前最強大的神魂，祂也開始吞噬其它神魂，每吞噬一個，對方的神力與特殊能力就會附著在祂身上，在赫墨拉沒有動作的這些天，祂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
當察覺到赫墨拉也終於開始行動，剛剛吞噬了大地之神的黑暗神睜開眼，望向遠方。
“赫墨拉，你不是完全不可戰勝的。”祂喃喃著，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現在我有了不得不戰的理由，我未必會輸給你。”
與此同時，正要吞噬愛神的赫墨拉同樣看向黑暗神的方向，然後冷漠地收回了目光。
“不要掙紮了，回歸吧。”祂對麵露恐懼的愛神說。
下界與上界，再次同時陷入混戰，一切都似乎與千年之前沒有任何區彆。
……
“我第一次見到簡的時候，我們都隻有六歲。”哈維洛特倒了一杯熱水，放入阿雅碧翠絲還在顫抖的手中，“那時我是聖騎士的候選人，他是聖子的候選人，都是一群稚嫩的孩子，他卻顯得成熟得多。”
阿雅碧翠絲哆哆嗦嗦地喝了口熱水，儘力傾聽著他的話：“六歲……也就是，二十年前？”
“是。”哈維洛特說，“二十年來，他很少踏出神殿，每次出去的行程也都被記錄下來，他不可能有時間門去成為……你的老師。”
阿雅碧翠絲雖然看著年輕，但那是因為她是人類與魅魔的混血，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了五十歲，如果她的老師還活著，也起碼有七十歲的高齡，根本不可能偽裝。
“哈維洛特，你修習的是光明之術，所以你不知道，在黑暗的世界裡，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禁術。”阿雅碧翠絲輕聲說，“逆轉年齡，換取血液，甚至轉換種族……隻要你肯付出巨大的代價，一切都有可能做到。”
“轉換……種族？”哈維洛特震驚到短暫地失語，“……你是懷疑，他……”
“我不確定，我想親口問他。”阿雅碧翠絲的淚水又落了下來，“老師在我十六歲的那年說我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然後就在一夜之間門消失，我找了他很久很久，如果簡真的是老師，如果他真的是老師……”
她哭得肩頭顫抖，哈維洛特也麵露怔然。
太多的秘密都指向同一個人，哈維洛特本以為自己足夠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馬，但是發生的越來越多的事讓他陷入迷茫，但是那抹帶著淺笑的聖潔身影卻在他的心中越來越深，讓他一想就牽扯起難言的痛楚。
“簡……”他的唇邊不自覺地溢出這個名字。
“我們還有機會再……”
砰！
一陣響徹整個大陸的巨響驚呆了每一個人，哈維洛特與阿雅碧翠絲震驚地對視一眼，同時衝出了門外。
隻見一道耀眼的金光從遙遠的天邊擴散而至，而光芒傳來的方向……
“托月森林。”阿雅碧翠絲盯著那個方向，“那片荒蕪的森林，重新被喚醒了。”
……
赫墨拉在吞噬了愛神之後，陷入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狀態之中。
吞噬神魂的時候會同時融合祂們的記憶，本來幾萬年的記憶對赫墨拉來說也隻是彈指一揮，但是愛神的這份記憶，和其它神是不一樣的。
一種溫柔的，炙熱的，粘稠的，甜蜜的感情包裹住祂，讓祂迷失在這陌生的感覺中。
短短的一瞬間門，祂看過世間門無數愛侶的分與合，在生靈誕生的這幾萬年間門所有愛侶的經曆都在祂的腦中掠過，祂迷茫地站在原地，被緩慢地吞沒。
原本祂以為不值一提的，屬於光明神的那段記憶，突然格外深刻地浮現出來。
黑發黑眼的聖子虔誠地跪在祂的麵前，對祂獻上忠誠與愛意。
祂懷中抱著他，在安靜的午後一起書卷。
耳鬢廝磨間門，他完整地擁有了他，那雙黑眸間門神色迷離，凝望著祂的眼神卻專注而溫柔。
這些記憶越清晰，赫墨拉就越感受到一種同等的疼痛在心口傳出，另一些記憶取代了它們。
他注視著祂的神色在一點點地冷淡，正如付出的愛意在一點點地收回。
他毅然離開祂所打造的避雷，拒絕接受祂的保護。
他為了放走黑暗神，不惜以自己為代價拖住祂，卻在麵對祂的時候，露出失望而疲憊的神態……
這些祂曾以為彈指而過，根本不值得在意的記憶，忽然以絕對霸道的形式浮現出來，占據了祂的所有感官。
祂第一次感到心痛，第一次學會惶恐，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祂對那個人類，居然是……這樣的感情？
愛神留下的感情告訴祂，這就是愛。
愛……？
這種隻有下級生靈才有的感情，為什麼祂也會有？
赫墨拉極力想要反駁自己心口傳出的聲音，極力想要壓下這驟然而起的心痛和難過，但是祂控製不住，在融合了愛神之後，祂就仿佛被徹底改變了，祂甚至無法理解之前的自己，怎麼會對自己的感情漠然視之，怎麼會對自己所愛的人說出那種冰冷的話語？
一想到在離開之前那雙黑眸看向自己的眼神，赫墨拉就呼吸一窒，不由得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
這裡傳出的感覺……
讓祂如同夢中醒來。
這時巨響傳出，赫墨拉眼神一凝，祂看向下界，霎時臉色一變，頓時顧不得逃走的其它神魂，身形一掠消失於此。
在精靈族消失之後，托月森林失去了庇護，逐漸被詛咒之地的黑暗之力腐蝕，化為一片荒蕪死寂的枯木。
沿路還能看見枯藤纏繞的樹屋，這些都是曾經精靈族生活過的痕跡，如今已經如同森然的鬼城。
白光與黑霧同時閃現，赫墨拉與黑暗神同時來到方才金光傳出的中心處，兩個神看到彼此，並不露出意外，隻是互相厭棄地看了一眼，就同時將目光投向祂們的目標。
這是……曾經精靈族的聖殿。
和世界樹一樣，聖殿是精靈族象征性存在，裡麵不供奉神明，隻有曆代精靈王留下的傳承意識，輕易不曾啟用。
而一旦聖殿啟用，就隻有一個用處，那就是——
精靈新王的誕生。
祂們同時露出驚愕的神色，因為能夠來到這裡，就代表祂們已經看到了來到這裡的人是誰。
一種不好的預感同時在祂們心中升起，祂們走入聖殿，看到了背對著祂們，跪在傳承法陣中間門的身影。
他身形纖瘦，背脊筆直，一頭墨色的長發鋪展在身後，渾身散發著瑩潤的微光。
漸漸地，法陣的金光熄滅，代表傳承結束，而那抹微光卻沒有從他的身上消失，這是精靈族自帶的光芒。
新的精靈王站起身，他半側過臉，露出一隻尖俏的精靈耳，以及祂們無比熟悉的麵容。
“在遙遠的過去，創世神賦予了精靈王監察神明是否履行職責的責任，我想即使到了現在，這條規則也仍然有效吧。”
精靈王轉過身來，他潔白的皮膚閃爍著聖潔的微光，額頭上一縷血紅的印痕代表著他如今的身份。
他漠然地注視著麵前的兩位神明，神色間門沒有分毫波動。
“既然神不愛世人，隻愛祂自己，那我自當履行責任，聯合大陸諸國，對失責的神明進行彈劾。”
他的目光在黑暗神愕然的麵容上掃過，直直地望向那尊貴的至高神。
“您說是麼——赫墨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