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連這個卑微的祈求,都沒有得到滿足,他還是以最不堪的模樣出現在了陸無風麵前,他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鄙夷與輕賤……
不……不!
簡子晏張開口,想要尖叫,想要嘶喊,但他啟了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全部的掙紮驀然消失了。
陸無風察覺到他的異常,目光從他全身逡巡回來,逼近他的臉,輕聲問:“你又在謀算什麼?”
簡子晏沒聽到他的話,他全身都抑製不住地輕顫著,瞳孔收縮,裡麵連之前的羞恥都沒有了,隻剩下了濃濃的恐懼。
原來,這才是他的代價……
他眼中一片旋轉,幾乎要暈了過去,但是靈魂與身體上的疼痛又將他給扯了回來。
他惶惑地對上陸無風的視線,一瞬間差點就忘記了麵前的人是何等恨他,在最脆弱的時候,下意識地將對方當成了唯一可以依賴的存在。
他艱難地張口,無聲地喚他的名字。
無風,無風……
可是麵前的這個人,隻是仇恨與黑暗的化身,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會護住他的愛人了。
簡子晏的脆弱和祈求所換來的,不過是壓迫而來的身軀,以及一雙充滿沉暗的眼眸。
……
在簡子晏變回人形之後,法力儘失的他無法再主動變回狐狸,陸無風也不會允許他再變回狐狸。
在發晴的這段時間,簡子晏幾乎就沒能和陸無風分開。
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桌子上,地上,床上,花叢間,甚至峰頂的冰雪中。
簡子晏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他的無風。
陸無風從前對他無比愛重,即使是做這種事,也一定會對他百般愛惜,從來都規規矩矩地做足了準備,從來沒有過如此粗暴。
他不像是在對待一個活人,更像是輕佻地擺弄某種物件,簡子晏已經分不清身體,心臟與靈魂哪個更痛,隻能被迫卷入其中,麵對一切。
“你還是不肯說話麼?”陸無風喑啞的呼吸刮過簡子晏的耳廓,如同對待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凶狠地咬住他脖頸的皮肉,“即使到了這個程度,你也不願意和我說一句話麼?”
簡子晏的淚水從眼角流出,滲入陸無風的發中,他隻能絕望地搖頭。
他說不出來啊。
這就是他違背天道所付出的代價,如今天道來收取這個代價了,他除了接受,彆無選擇。
然而陸無風不知道,他借助姿勢的掩護,沒有露出他逼紅的眼睛,也就無人看到他眼中越來越重的紅光。
“好。”他低啞地笑,再次埋下頭去。
……
就在簡子晏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過下去,直到死亡來臨的時候,陸無風之前下的禁製被人碰觸了。
當時他們正在峰頂的雪地之中,飄落的雪花覆蓋在簡子晏的身上,美得令人心驚。
陸無風眯了下眼,抬手收到一張傳音符,差點就被遺忘的少年嗓音從裡麵傳了出來。
“掌門師兄,宮中長老有要事想要與你商議,請問可否酌情出關?”
聽到這清朗元氣的聲音,本來已經陷入麻木,以為自己不會再有羞恥之心的簡子晏猛地一顫,僵硬的眼珠動了下,直直地盯住了陸無風。
他都忘了……現在的陸無風,已經是彆人的道侶了。
那他怎麼能,怎麼敢,和彆人的道侶做這種事……?
無風說得沒錯,他當真是如此下賤,即使如此痛苦,他居然也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盯著陸無風,卻見在這種時候收到了道侶的傳訊,居然也沒有露出異樣的神色,隻是眸光沉鬱,透露出明顯的不耐。
他剛要簡單回個傳音符,目光再次落到簡子晏身上,忽然閃過了一絲什麼。
他對傳音符留音:“夜殊,你進來,去房間中等我。”
簡子晏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他匪夷所思地瞪著陸無風,簡直無法相信這種話居然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下一秒,沉重冰冷的鎖鏈纏上他的四肢,那種透骨的冷讓他意識到,這是紫虛之鏈,世間最堅固的鎖鏈。
簡子晏被扔回到之前的角落,陸無風捏了個法訣,一道幻術遮蔽住他,在外人眼中,他仍然是那隻狐狸。
他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陸無風將房間恢複成原本的樣子,難以置信他這是要做什麼。
很快,楚夜殊進來了。
少年一進來,步伐就微妙地一頓,不安地看向站在屋中的陸無風。
他雖然修行尚淺,但從小被陸無風帶在身邊,不敢說見識多麼寬廣,但絕對是最熟悉陸無風的人之一。
陸無風此時看上去似乎和從前並沒有什麼不同,眉目清雋,卓爾不群,周身散發著溫和的氣質。
但楚夜殊本能地覺得,師兄好像不太一樣了。
曾經他敬重師兄,一見就覺得親近孺慕,然而如今乍一見,他居然下意識地從心底蔓延上一股心驚與顫栗。
他嚇得定睛看去,無論怎麼看,麵前的人都還是他的師兄。
“一段時間不見,可是變傻了?”陸無風見他呆愣在門口,主動開口。
一張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隨著那股下意識的心驚逐漸散去,楚夜殊懊惱地回過神來,他在懷疑師兄什麼?那可是仙門中最為強大的無風仙君啊!誰能在他自己的靈昭峰中對他做什麼?
他想七想八,也就沒有立刻注意到,陸無風與他說話的口吻柔和得有些不正常。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露出笑容走了進來:“沒有沒有,貿然打擾師兄閉關,師兄可還好?”
即使陸無風看起來非常正常,出於關心與義務,他還是問了一句。
他剛一走進來,話音還沒落,胳膊就被陸無風給握住了。
楚夜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沒事。來,坐下說話。”陸無風語調溫柔,還親手給楚夜殊倒了杯茶,“有什麼急事,慢點說。”
楚夜殊的眼神變得驚悚起來,他受寵若驚地捧著那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實在弄不明白師兄這葫蘆裡賣的哪門子藥。
從前也有過這種情況,隻是他每次就負責傳訊,穿完訊就沒他事了,師兄整理好之後自然會前去找長老。
但是今天不但破天暗地將他召了進來,還對他如此……親昵?
楚夜殊差點激靈地打個哆嗦。
拽住胳膊這動作看起來平平無奇,但作為基本上是被陸無風養大的孩子,他太清楚陸無風對其他人的距離感了,彆說拽胳膊,日常中就連衣角他都未必會碰到他人。
即使他們親如父子,陸無風也從來沒對他做出過這種舉動。
過度的震驚,讓楚夜殊說話都磕巴了一下。
“是,是這樣,師兄。”他用力咽了口口水,才勉強平靜下來,“歸元山莊的人前來傳訊,說發現了從前銷骨宮的左護法繆儲,也許魔尊簡子晏也與他在一起,特意前來邀請師兄一同商議如何一石二鳥。”
“哦?”陸無風的餘光不經意地往牆角的狐狸那瞥了一眼,溫和地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複浩初仙君和諸位長老,我將於明日出關。”
“是,師兄。”楚夜殊重重地鬆了口氣,正要起身告辭離開,卻又聽見陸無風的聲音。
“峰裡特產的滿月草結果了,你許久不曾嘗過,正好留下來品嘗一下新鮮的吧。”
“啊……”若說彆的,楚夜殊還不惦記,但是這靈昭峰的滿月果可是外麵沒有的,偏偏味道極好,楚夜殊稍微一猶豫,就爽快地答應下來,“好,謝謝師兄。”
“跟我何必這麼客氣。”陸無雙露出溫和的笑意,目光又似乎不經意地瞥向牆角,流露出幾分冷色。
楚夜殊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始終在注視著他們的簡子晏注意到了。
他無法出聲,不能移動,就這麼看著他們言辭親昵,舉止密切,感到仿佛有一把刀從頭頂開始,將他的皮肉與靈魂緩慢地剝離出來。
他不願意相信,這個剛剛與他做完那事,轉頭又對道侶溫聲細語哄著的,會是他的無風。
他那清風道骨,光風霽月的君子無風。
簡子晏徒勞地搖頭,冰冷的淚水沒入傷口與鎖鏈交纏的縫隙中。
他不是陸無風,也不是江知雋。
他是……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