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晏抿起唇角。
他坐在餐桌邊，指指對麵的椅子：“坐下吃飯吧。”
秦妄這才看到，不大的餐桌上竟然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飄著油滑的麵湯裡躺著潔白的麵條，上麵還蓋著蔥花和煎蛋。
食物的香氣不斷地鑽入秦妄將近一天都沒有進食的胃裡，他卻呆住了。
“這是……給我的？”他小心地問，“你親手做的，我真的可以吃嗎？”
簡子晏本來已經拿起了筷子，聽到這聲堪稱卑微的問話又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秦妄：“秦妄，如果你再對我用這種態度，我們之間就真的沒什麼話好說了。”
秦妄的喉結動了一下，他垂下眸，僵硬地坐在了簡子晏對麵。
簡子晏分明他從睡袍中探出的手腕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麼，甚至泛起了青色的筋。
即使秦妄努力控製，他拿起筷子的手也不自禁地發著抖，但他記著簡子晏的話，他不敢表露出來，隻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顫抖著挑起麵條往口中送。
即使狼狽成了這個樣子，他的動作看起來也仍然是優雅好看的，可見受到過多嚴厲的家教。
簡子晏看著他吃進去，也低下頭吃著自己這遲來的晚餐。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客廳裡隻有安靜進食的聲音。
吃完後秦妄搶在簡子晏之前拿過碗想要端進廚房，卻被簡子晏攔了下來。
“病人這麼積極乾什麼活，坐著去吧。”簡子晏聲音很平淡，“電視櫃的抽屜裡有藥，你自己去找來吃，熱水桌子上有。”
秦妄望著他，簡子晏卻不和他對視，就在兩人要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秦妄突然向前傾身，伸出雙臂抱住了他。
滾燙的體溫一下子包裹過來，簡子晏愣了愣，還沒等他做出反應，炙熱的額頭就貼進了他的頸窩裡，同時還有秦妄洗完之後就沒怎麼梳的亂發。
簡子晏的身形霎時僵硬起來，他放下手裡的碗，剛要把秦妄推開，卻聽到了一聲極低的哽咽。
熾熱的氣息伴隨著熾熱的淚水，儘數流到簡子晏的脖頸間，他輕顫了一下，已經放到秦妄小臂上的手猶豫了起來。
“子晏，你如果真的厭惡我，為什麼不乾脆把我拒絕到底……”不知是情緒過於激動，還是高燒讓他的思維不太清醒了，秦妄死死地抱著簡子晏，就像孩子抱著自己最後一塊糖，他的聲音發哽發啞，又委屈至極，“這其實是我的一場夢對不對？我是不是已經暈在你家樓下了，或者是已經死了……否則我怎麼會看到你帶我進家，給我做吃的，還讓我吃藥。”
簡子晏聽著這和小孩一般幼稚的話語，搭在秦妄小臂上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就像被上麵的溫度燙到一樣收了回來。
“我不厭惡你，秦妄。”他低聲說，“不要這樣，連流浪狗看起來都比你更體麵一些。”
“我沒有辦法，子晏，你不肯見我，不肯和我說話，我想你想得快瘋了……”秦妄哭得很慘，“你把我當流浪貓也好，落水狗也好，隻要你願意給我一丁點的憐憫……你明明那麼心軟，卻把最殘酷的一麵留給我了，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做才能離你近那麼一點。”
簡子晏呼吸亂了，他試圖平靜下來，開始推拒秦妄：“你發燒了，現在腦子不太清醒，不要說這些話了，我幫你聯係你的秘書……”
察覺到他推拒的動作，秦妄的腦子轟的一聲，所有的理智和克製，全都炸成了絢爛的煙花。
“不。”
秦妄顫抖的手摸索著撫上簡子晏的下頜，堪稱凶猛地吻上/了他。
簡子晏被這個滿是淚水的吻驚住，瞬間瞪圓了眼睛，他眼中閃過一絲無措，原本還算輕柔的掙/紮頓時激烈起來。
然而他的力氣怎麼和秦妄相比，即使身體虛弱，但是失去了理智的秦妄就像是一隻失控的猛獸，他越推拒，隻會受到更用力的對待。
力道相斥間，簡子晏站立不穩地向後跌去，他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麼，卻抓住了桌布。
霎時一陣刺耳的稀裡嘩啦聲，桌子上的杯盤全都碎在了地上，散落一地碎片。
這個聲音似乎驚醒了秦妄，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電光石火之前將簡子晏的頭抱入了懷中。
咚的一聲悶響，兩個人倒在了地上。
簡子晏毫發無傷，秦妄的胳膊被地上的碎片割出了幾道傷口，他仿佛沒感覺到一樣，驚慌地支撐起上半身，看向用胳膊當著眼睛的簡子晏。
“子晏，你有沒有受傷？”
他看向周圍的一片狼藉，露出深深的驚愕和後悔。
“我怎麼會……子晏，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讓我看看你。”
他想要拿下簡子晏的手臂，卻被一巴掌拍開。
簡子晏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沒有抬起遮住眼睛的胳膊，纖細得驚人的腕骨細細地顫抖著，激起了秦妄心中最深的憐惜。
“對不起，子晏。”秦妄絕望地說。
他沒有控製住心中的猛獸，差點再次犯下他犯過無數次的錯誤。
“冷靜下來，主魂。”陸無風的聲音及時響起，“現在你也是殘魂狀態，你的靈魂很不穩定才會控製不住自己，隻要完成融合這些缺陷都會消失的，你不要放棄，冷靜下來！”
秦妄深深地吸入幾口空氣，胳膊上的疼痛刺激著他的大腦，將他強行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指尖輕顫地撫摸簡子晏的發，沒有再逼他。
“對不起，我永遠不會再這樣做了，我發誓。”
簡子晏用力地握了下手掌，他仍然沒有拿下手臂，隻是聲音平穩了下來。
“我不是沒有心的，秦妄，我也不是虐待狂，你在難過，我一點都不比你好受。”還沒等秦妄反應過來，他接著說，“我隻是不想讓你後悔……我害怕你會後悔，你明白嗎？”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會後悔？”秦妄簡直無法形容他此刻的感情，狂喜，悔恨，驚愕，恐懼，全都結合在一起，他剛剛冷卻下來的瘋狂再次暴動起來，急求一個答案，“你連讓我證明自己的機會都不給我嗎，這對我不公平，你不能這麼狠心。”
簡子晏的喉結動了動，他聽到自己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那不然呢？我就應該以自己為代價去給你試錯麼？秦妄，我承認我自私，但我承受不了試錯的代價。”
秦妄重重地顫了一下，顫抖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
“原來你拒絕我靠近的原因竟然是這樣……”他啞笑的聲音裡夾雜著悲哀，用最篤定的語氣說出兩人間最深的裂痕，“你不信我。”
“是，我不信你。”簡子晏猛地拿下了手臂，通紅而含著淚水的眼睛直直地與秦妄的目光碰撞，“秦妄，你就是一個被任務世界迷花眼的孩子，還沒有學會怎麼區分角色和自己的感情，我來告訴你，所有基於角色的基礎上產生的感情都是假的，假的你明白嗎？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你追逐的是夢裡的人。”
迎著秦妄心痛的眼神，簡子晏仰麵躺在地上，目光緩緩上移。
昏暗的老式燈光照到他的眼睛裡，映入一片晶瑩若碎片的光。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滴落，沒入地板中。
“你有任性的權力，我沒有。”簡子晏低低地說，“秦妄，我擁有的本來就不多，我不想以為自己得到了什麼卻又失去，我會瘋的，你求我不要這麼殘忍，現在我也想要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秦妄就像被一記重錘重重擊在了頭上，他眼神空茫，呆呆地從簡子晏身上下去，坐在了一邊。
“是我的錯。”
沉默了很久之後，秦妄再次出聲。
他的聲音很慢，很啞，就像是剛剛經曆過一段艱難的旅途，有種看不見終點的，溫柔而無奈的悲傷。
“我以為我已經學到了足夠的教訓，我以為我終於能給你足夠堅定和安全的感情，但我忘了，對你而言，我根本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去。”
他手指瑟縮了一下，還是輕輕撫摸上簡子晏的頭。
“你是對的，子晏，我太著急，也太自大了，我明明最不想做的就是逼迫你，卻還是做出了你最討厭的事……對不起。”
“我想慢慢地證明我自己，子晏，你認為是夢境的世界，是我刻骨銘心的一生，我在故事裡愛著你，出了故事也此心不變。你可以不必給我任何回應，也不用感到愧疚，我唯一求的，就是隻要你還有那麼一丁點在意我，就先不要這麼快就忘記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