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個問題都很正常,直到最後一位觀眾被抽到,音響中先傳出了一聲興奮的尖叫,然後故作矜持地清清嗓子,禮貌地問。
“我有個問題想問簡老師。”
簡子晏頷首:“請講。”
觀眾興奮得聲音都有些發抖:“簡老師,我這七天一直都有注意,您的手指真的好漂亮!請問您會彈鋼琴嗎?”
這個問題一出,現場以及直播間裡同時傳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簡子晏可是這個節目的顏值天花板,大家心照不宣有多少人對他想這想那,但直接當著全國人民的麵問出來,真讓人佩服這份色心。
簡子晏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問題,他頓了一下,突然露出一抹微笑。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大方地點頭。
“當然,我會。”
場中一靜,然後響起了輕輕的嘩然。
在一片驚訝的注目中,秦妄也勾起一抹笑容,眸光有些悠遠破碎。
“雖然這個要求十分突兀……”提問的觀眾聽起來簡直要昏過去了,“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聽到簡老師的演奏?”
頓時彈幕裡飄過一大片的感歎號和支持的言論。
這個問題簡子晏無法直接答應,這不在節目流程裡。
一旁的主持人下台聽導演說了什麼,又一溜小跑地回到台上,掛著滿臉笑容說:“剛才導演特意交代,演播廳裡就有鋼琴,如果簡大師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讓我們一飽耳福哦!”
霎時間,彈幕和現場同時響起一片歡呼聲。
簡子晏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加節目加得這麼隨意嗎?不會是直播時間還沒到,好特意用他來拖時間吧。
不管心裡怎麼好笑地吐槽,簡子晏還是落落大方地站起了身。
“好,”他說,“那我就獻醜了。”
大家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同意,一時更加激動了。
簡子晏說他會彈鋼琴,但沒人覺得他的技術有多麼好,畢竟他學習自己的專業知識一看就花費了不少時間,就算說他從娘胎裡就開始學都有人信。
畢竟這是當著全國觀眾麵的直播,萬一真彈錯了或者彈得不太好,難免會有智障跳出來攻擊他,這也讓真心喜歡他的人捏了一把汗。
然而簡子晏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就像麵對任何一個古董珠寶一樣,文雅淡然,寵辱不驚。
他走向演播廳的鋼琴,頭頂有一束燈光一直追逐著他,等他快走到鋼琴前的時候,忽然轉過身來,回眸望向持寶人的座位方向。
“秦妄。”在一片驚愕中,他緩聲開口,“你有興趣和我聯彈一曲麼?”
一陣極致的安靜之後,現場和直播間裡一起炸開了。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我聽到了什麼!】
【什麼什麼,我的cp成真了?】
【大家不要多想,文雅之士以音樂會友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對吧……】
【家人們我現在好激動啊啊啊啊啊!】
屏蔽掉所有的聲音和目光,簡子晏的目光穿過整個舞台,直直地落入秦妄的眼中。
秦妄輕輕地吐出一口呼吸。
“榮幸之至。”他說。
……
兩人並肩坐在鋼琴前,目光有一段短短的對視。
“你知道我要彈哪首麼?”簡子晏問。
“沒人比我更清楚了。”秦妄低聲說。
簡子晏勾了下嘴角。
兩人的交談如同在說謎語,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兩人將雙手放到鋼琴上,然後,手指同時起舞。
起手先是十分輕柔的曲調,如同被母親包裹在懷中躑躅於偌大的世界裡,偏居一隅,卻絕對安全。
那是對光明和未來的向往,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由衷地感受到從內心散發的溫暖。
這個前奏一響起,演播廳所有的聲音頓時都消失了,每個人都被這仿佛滲透靈魂的樂曲震撼了。
這首曾經在另一個世界中驚豔世人的音樂,終於在真正屬於簡子晏的世界中亮出鋒芒,帶著一往無前的光亮,同樣震懾了眾生。
而因為這次是具有同樣水平的雙人演奏,音部比單人更加飽滿,更容易將情緒推向高峰。
隨即曲子逐漸攀爬到巔峰,在極致的美好期盼中,音階驀然上拔一個台階!
溫柔的曲調變得高昂,高昂中又滲入進來一縷刻骨的纏綿。
人們仿佛看到兩個演奏者的靈魂化作這震撼人心的音符,或者說這些音符纏繞在他們的靈魂之上,他們彈奏得那麼投入,似乎燃燒了他們全部的感情,明明是這麼深情的樂曲,卻透出一股絕望和悲愴。
當一曲結束,不止是兩個彈奏者同時靜默,所有聽到的人也都無法回過神來。
一分鐘之後,才有稀疏的彈幕重新流動。
【你們誰聽過這首曲子嗎?】
【沒有……我剛才還開了聽歌識曲,顯示是無】
【彆告訴我,這是他們中的某個人自己作的】
同樣的問題,主持人也帶著震撼的表情問出了。
秦妄沒有看向簡子晏,他站起身,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說:“沒錯,這首歌是小晏親自作的,很榮幸,我是這個世界上他的第一個聽眾和學生。”
聽眾和學生。
主持人都忍不住發出一聲尖銳的抽氣,然後苦笑:“我的天啊,簡大師這是不讓人活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不但有那麼深厚的曆史底蘊,甚至鋼琴天賦也這麼絕,我簡直自行慚穢啊!”
簡子晏聽出了秦妄玩的文字遊戲,輕輕地睨了他一眼,微笑著說:“閒暇時無聊所作的曲子,感謝大家的捧場。”
閒暇時,無聊做的。
真是凡爾賽得讓人恨得牙癢癢,卻又讓人因為那難以望及頂端的高度而無法升出絲毫嫉妒之心。
正如主持人說的那句話,人比人氣死人,還是不要比的好。
不過經過這個節目,簡子晏算是徹底名揚全國了,火得徹徹底底,任何人都難以企及。
……
為期七天的節目終於結束了,簡子晏在後台換回自己的衣服,拒絕了一大堆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前來獻殷勤,一個人走出了電視台。
他一出門就仰起頭,微微皺起了眉。
天幕黑得沒有絲毫光亮,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但他看了一會,又說不上來有哪裡不正常。
419的聲音響起:“宿主,你怎麼了?”
“沒什麼。”簡子晏抿起唇,“小九,現在節目結束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快了。”419散發著一股濃濃的不想回去工作的氣息,“趁總部還沒發第二遍通知催我,讓我再擺爛幾天。”
簡子晏露出一抹無奈。
就在這時,一輛漆黑低調的車停到他的身邊,車窗滑下,露出秦妄的臉。
“要回去休息嗎?”他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一如往常地問。
簡子晏看了他一眼,在那雙黑沉的雙眸間,他輕易看穿了他的幽暗和緊張。
“下來走走吧。”簡子晏說,“就這麼什麼都不說地回去,你晚上睡得著麼?”
秦妄的呼吸亂了一拍,他聲音立刻啞下來:“我以為你想繼續逃避下去。”
他當機立斷地將車停到了路邊停車位,然後打了個電話,走到了簡子晏身邊,定定地望著他。
簡子晏繼續往前走,秦妄立刻抬腿跟上。
此時已經是深夜,周圍很安靜,兩人沉默地走在人行道上,氣氛暗流湧動,遠不如表麵平和。
“小晏,你都知道了,是嗎?”秦妄打破這種氣氛,“你知道我是誰了。”
“你明示得那麼明顯,我要是再不知道,我就是個傻子。”簡子晏平靜地說,“你先是改變了稱呼,然後開始給我發你寫的詩……如果你真的想要隱瞞,就不會用那種習慣寫詩了,那是我曾經教給你的,對吧。”
秦妄的視野有些模糊。
“如果說那時候我還隻是有所懷疑,但今天你算是直接把答案拍到我的臉上了。”簡子晏說,“那個青銅鐲的故事,還有那幅畫,以及那首曲子——我該叫你什麼?秦妄,陸無風,裴明玨,尹曜,還是從前那些難以釋懷的名字?”
當這個隱藏的秘密一點點地說出來,簡子晏發現自己心中是久違的平靜。
他不再想逃,不再難以麵對,而是心平氣和地說出來,和與他糾纏了九世的這個麵對麵地對話。
一滴淚順著秦妄的下頜滾落下來。
“你認出我了,並給了我回應。”他說,“你邀請我和你共同彈奏那首曲子,就是想要回應我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