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婧初接過杯子暖了暖手,喝了一口,覺得全身都舒服了,沉靜地想了想劇情結構和規定情境,還是不理解自己哪裡做的不對了。
張毅還要說話,卻被走過來的吳繡波給攔住了,搖了搖頭,吳繡波在劇組裡也是有名的好脾氣,等了兩個小時了,還是一點兒牢騷沒有。
張婧初喝了半杯熱水,精神大振,大聲對宋錚道:“導演,可以再開始了。”
宋錚懶洋洋地站起來,走過去對張旭交代了幾句話,然後麵向張婧初冷冷的說道:“張婧初小姐,我想告訴你,如果這段戲要是人家周訊來拍,最多五六條就OK了!”
說著,宋錚扭頭向監視器走去,沒多看張婧初一眼。
張婧初楞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宋錚會這麼說,眼圈立時就紅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沒有作錯什麼啊?
宋錚應該了解她對藝術和表演是多麼的執著和熱愛,批評她的表演,而且還拿著彆的女演員和她比,恐怕比打她,罵她,還令她難受。
宋錚回到監製器後麵,自己心裡也不自在,但是還是大聲道:“預備,開始!”
張婧初聽到開始地命令,本能的定了定神,進入戲裡的情境中去。
“放開我,放開我,他是我哥,他是我哥。”張婧初用力掙脫來拉著她的兩個群演,撲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喊著,用力將籃子裡的一個雞蛋朝著被綁在木樁上的張毅扔了過去,接著說台詞。
可是她說完第一句,立刻想起剛才宋錚對她的態度,這下有點人戲兩難分了,整個情緒上來了沒法控製住,覺得又是委屈又是煩躁,手抓著地上的泥,嘴唇一個勁兒的顫抖,眼神帶著倔強,委屈,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張婧初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地上,將手裡的籃子用力朝著張毅扔了過去。
“好,成了!太棒了!”宋錚興高采烈的跳了起來,高興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大笑大叫。
全劇組的人見狀,如遇大赦似的鬆了口氣,不過都不明白宋錚什麼意思。
隻有副導演張旭向張婧初豎了豎大拇指。
宋錚飛快地跑到張婧初身邊,脫下自己的羽絨服外套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然後也顧不得還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看著,抓起張婧初的手用力搓著,不停的嗬氣,一邊大吼道:“誰去弄點熱量高的飲料來,彆再跟我說隻有咖啡了,馬頭,你TM的要是再弄不來熱牛奶,老子就弄死你!”
張婧初看著宋錚滿臉都寫著心疼的模樣,立時原諒了他,但是還是覺得很奇怪,緊接著就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宋錚抓著,不禁一陣臉紅,趕緊抽了出來,板著臉掩飾住自己的尷尬,道:“宋大導演,您老弄的什麼玄虛?”
宋錚一愣,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不妥當,尷尬的一笑,但是想到剛剛那個鏡頭,又異常開懷的笑了起來,道:“你過來看看。”
說著把張婧初拉到了監視器前,回放剛才那條。
剛剛那場戲說的是,孟煩了因為在怒江對過看到了自己的老父老母,心中牽掛,打算過江去找父母,做了逃兵,被虞嘯卿的憲兵抓了回來,綁在木樁上示眾,和孟煩了有過一段情的禪達土娼小醉知道了以後,來給孟煩了送吃的,被負責看守孟煩了的憲兵阻止。
張婧初當時的情緒,應當是又委屈,又煩躁,又心痛,還得帶著幾分倔強,因為像小醉這樣,在兵荒馬亂的年月,一個人掙紮生存的女孩兒,壓根兒就不應該是楚楚可憐的,否則的話,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其實這種戲份,一般的導演和演員一條就過了,無非就是那麼個意思,觀眾也決不會去計較女演員的情緒,就是計較,也不會這樣去分析。
但是宋錚這樣的人卻會認為,演戲倘若這也無所謂,那也都可以,那做出來的隻能是漏洞百出的垃圾。
這個鏡頭後麵是一場張婧初和吳繡波的對手戲,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最卑賤的土娼,麵對位高權重的軍官,好不怯懦,激烈爭辯,是小醉這個人物性格上的轉折,從這一場開始,小醉這個人物的性格將會更加豐滿。
原版《我的團長我的團》裡麵,宋錚覺得最大的遺憾,就是小醉這個人物刻畫的非常單薄,好像她的出現,隻是為了給劇中增加一點兒女性元素,被生硬加進去的。
但是宋錚看過原版,他反倒是覺得小醉這個人物,是整個故事當中最大的亮點,她的身份地位,她謀生的手段可謂肮臟,但是她這個人的靈魂是整部戲裡最純潔的,她的出現,應當是為整個故事帶去了一股清風,在那個兵荒馬亂,國破家亡的危難關頭,這個女人的出現,讓人如沐春風,等到後來,揭示了這個人物的命運,才會讓觀眾更加痛徹心扉,這個一個清麗的女孩兒,為了生存,隻能從事那樣的職業,難道不是那個時代的悲哀嗎?
所以,宋錚在重新創作劇本的時候,給小醉這個人物增加了不少戲份,今天這一場,就是告訴人們,她雖然為了生活,隻能出賣自己的肉.體,但是,她並不是麻木的。
為了保證後半段的戲始終很“豐滿”和“結實”,這段戲非精益求精不可。
張婧初此時站到監視器前,才看了兩眼就明白了,看看鏡頭上的自己,嘴唇在顫抖、眼圈是紅的、臉色又白又憔悴,手用力抓著地上的爛泥,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戲,尤其是手抓著泥的那兩下,光是這個動作,就有種讓人看著委屈,想哭的感覺。
再加上後麵將要拍的傷心欲絕的吵架的戲,估計等電視劇播出的時候,光是張婧初這個鏡頭,不知道要勾多少女觀眾的眼淚。
張婧初看過之後,惋惜的說道:“可惜拍了三十幾條,那麼多膠片,浪費了。”
“不浪費啊!”宋錚得意的說道,“我一開始就跟張旭說了,中間的那二十多條,其實他讓攝影師關了鏡頭,根本沒開,一直到最後那遍,才讓攝影師正式拍的!”
“姓宋的!你好啊你!”一向穩重的張婧初聞言,也氣得哭笑不得,抬手就打,趁機把剛才的一肚子委屈發泄出來,下手又重又狠。
“喂!喂!喂!彆打了啊!”宋錚吃痛的叫著:“這裡這麼多人看著呢!啊,哎喲,還有完沒完啊,快看,有~~~~~~有記者,你看你看,真的不騙你,哎喲!記者真的來了,明天出緋聞了~~~~~~~~~哎喲,哎喲!”
宋錚和張婧初一跑一追的打鬨了起來,剛剛片場還非常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起來,一些人忍不住笑了。
張毅和吳繡波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監視器前,看著鏡頭靜靜的發著呆,按著回放看了兩遍。
張毅的臉色有點兒不太好意思,他知道,剛剛是誤會宋錚了。
“行了!放飯,都不餓是不是,要是都不餓就接著拍,我還省一頓呢!”
挨了好幾下,張婧初的氣也總算是出了,帶著任童去清洗,換衣服,宋錚剛剛拿下了一條重頭戲,心情特彆好,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在化妝車的上張婧初聞言,笑罵了一句:“真是屬狗的,一會兒一變。”
任童拿著毛巾給張婧初擦著頭發,笑道:“嗐!小初姐,我早就習慣了,以後他要是發脾氣,你就彆搭理他,他讓說什麼,就做什麼,等到拍完戲,他肯定給你道歉,我就這樣,我有時候要是出了錯,頭一低,他愛說什麼就讓他說去,事後,他要是不給我賠禮道歉,不給我買好吃的,我就繼續不搭理他,用不了一天,他肯定就繃不住了!”
張婧初聽得,不禁覺得好笑,隔著窗戶看著外麵,像個大孩子一樣,在跟著吳繡波逗貧的宋錚,不禁看得癡了。
“小初姐!我去給你領一份兒,咱們就在車上吃吧,還能暖和點兒!”
張婧初一怔,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