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文翼坐在監視器後麵,目光炯炯的看著屏幕當中一眾演員的表演,這是開機之後的第一場戲,第一炮能不能打響,至關重要。
滕文翼拍戲和彆的導演不同,很多導演都更加習慣,按照時間,場景,天氣,甚至演員的情況來安排拍攝計劃,滕文翼則顯得格外傳統,他喜歡按照故事的展開拍攝,也就是按照劇情,按部就班。
這樣雖然會拉長拍攝的周期,但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演員能夠更加容易的進入角色,不用擔心會出現跳戲的狀況。
比如,前一場戲,這個角色明明已經死了,可是下一場戲,這個人又要活蹦亂跳的出現在鏡頭前麵,沒有經驗的新人演員,怕是都會不禁生出一種穿越之感。
今天拍的第一場,就是鐘躍民和周曉白的第一次見麵。
宋錚扮演的鐘躍民這會兒正和他那兩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鄭桐,袁軍站在街頭,原版當中的開場,鐘躍民是跟著一群大院裡的孩子在土坡上玩兒打仗的遊戲。
不過宋錚將這段情節給改動了,在他看來,一幫半大小子還玩兒這種幼稚的遊戲實在是太違和了,透著一股子傻氣,怎麼看著都不像一轉眼就能溜大街上拍婆子的頑主。
宋錚這會兒的形象看著就透著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氣息,頭上戴著一頂黃呢子軍帽,手扶著自行車車把,一條腿蹺在車的橫梁上,另一條腿撐住地麵,輪廓分明的臉上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驕橫之氣。
扮演袁軍,鄭桐的都是原版當中的演員,一邊一個站在宋錚兩側,頗似哼哈二將。
隻是這表情,動作~~~~~~~~
“cut!”
剛剛開拍,滕文翼就喊了停,將剛剛拍下來的鏡頭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怎麼看都覺得彆扭,倆人都是栽歪著身子,晃著條腿,斜著眼睛看人。
看著就好像~~~~~~~流氓!
滕文翼找到了毛病,招招手讓倆人過來,指著剛剛拍的鏡頭,對著兩人說道:“你們自己看看,有什麼不對的!”
宋錚也跟著過來了,站在兩人的身後,剛剛他光顧著抓緊自己的感覺了,根本沒注意到旁邊這兩位,現在一看,也覺得彆扭得不行。
這那是頑主啊!
真成了流氓了!
燕京頑主,放在如今,也能算得上是一種文化了,他們經曆了現在的人無法經曆的殘酷,也擁有現在的人難以擁有的激情。
但是,頑主絕不等同於流氓。
燕京頑主是一種京味兒文化,不務正業是有的,不過未必是不學無術。
頑主最重要的是把玩兒當成正經事,得玩出花兒,得玩得兢兢業業,就是一種精神狀態和生存狀態。
嚴格來說,這個故事當中的鐘躍民等大院子女都算不上頑主,因為頑主的主要任務,其實就是和鐘躍民這類大院子女為首的紅衛兵鬥爭。
因為他們看不慣紅衛兵為非作歹,肆意抄家,禍害百姓的種種行為,於是,在那個時代的四九城每天都上演著報複與反報複的行為。
像鐘躍民他們這樣的大院子女後來之所以也自稱頑主,那完全是因為,紅衛兵這類曆史產物的退場,他們在政治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於是乾脆投奔了頑主大軍,但是為了有所區彆,區彆出他們和平民子弟之間的界限,他們又在頑主這個稱謂之上,加了個老兵的稱呼。
很多人都認為,所謂的頑主不過是一些地痞、流氓,專做壞事的閒人。
其實不是這樣的,真正的頑主與那些個小玩鬨有著本質的不同,頂級的頑主都是義薄雲天的好漢,有著自己的地盤,威震四九城,他們從不欺負弱小,危害百姓,頑主們混跡江湖,為的就是一個義字,他們愛憎分明,有情有意,仗義明理,誠實守信,而且身手了得,刀法一流,他們維護著自己和自己弟兄們的利益,不受彆人的欺淩。
這才是頑主。
而扮演袁軍,鄭桐這倆年輕演員剛剛所表現出來的,和頑主這個身份完全沒有一丁點兒挨邊兒的地方。
滕文翼給倆人講了半天,講的是足夠細致了,但或許是因為有代溝的緣故,倆人依然還是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理解導演所說的那個時代的精神狀態,到底應該是個什麼狀態。
“小宋!你~~~~~~~~你給他們倆說說!”
滕文翼到最後也是服了,不過也能理解,畢竟那個時候的東西,現在的人確實很難理解,比如頑主、老炮兒、大院子弟、佛爺、碴架、拔份兒、盤道等等,這些詞語對於後,甚至一些7後來說都是陌生的。
想到宋錚剛剛的狀態把握的非常好,乾脆讓宋錚來現身說法。
宋錚也不藏私,本來這戲就是11工作室投資的,戲拍的出彩兒,到時候,賺錢的也是工作室。
準備工作,宋錚自然做得特彆充分,為了抓住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的感覺,在開拍之前,他還特意拜托了付彪,給他介紹認識了一個真正從那個年代走過,而且真正頂級的大頑主一一老邊!
宋錚為了能演出人物的精髓,直接在老邊家裡住了兩天,通過老邊對那個時代的人,事,物的描述,他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特殊時期,什麼又叫特殊時期的產物。
那會兒的中國,正處在一個特殊時期,因此造就了一種特殊人物一一頑主。
最開始,宋錚一直覺得頑主應該是玩主,玩樂的玩,而不是頑皮的頑,但是後來他知道他錯了,頑主也是玩兒,他們玩的是青春、生命,是對命運的掙紮、反抗。
頑主,不是地痞流氓,最開始的頑主大多出身於貧寒家庭,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手底下控製著幾個佛爺,那就吃喝不愁了,偶爾再帶著“婆子”到老莫吃飯,說出去絕對有麵兒!
頑主都是那個時候黑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是黑道,但講究規矩,同在燕京城混,以長安街為界限,分為北城頑主和南城頑主,各有各的地盤,一般不來往,都是各玩兒各的。
各路頑主總要比個高低,爭個地盤,誰的地盤大,誰更橫,就說誰的“份兒大”,“份小的”遇到“份大的”一般都認栽。
但這份也是有變化的,如果小的滅了一個份大的,就長份兒了,向份兒大的人叫板挑戰那叫拔份兒。
一般份大的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映就是要把挑戰者鎮住,按照老邊的描述,這種情況下,份大的第一句話通常會這麼說:“孫子,你丫想拔份兒啊?你丫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誰?”
若被份小的給滅了,尤其當時就認慫了,那就叫丟份兒,或跌份兒。
那會兒打架,兩夥人冷不丁的遭遇了,老頑主遇到了楞頭青,一般不會立馬開打,也講究個刀下不斬無名之輩,老頑主一般會盤盤道,探一下虛實,以免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老頑主會問:“誰給你丫戳份呢?”
這時候,愣頭青若不想造次,一般會答:“某某是我大哥。”
這某某如果真是份兒大的主,這老頑主接下來會問幾句核實的話,如:“某某的婆子是誰?”
如果這楞頭青一定要拔份兒,他就會嗆著來:“你丫管著嗎!”
沒準接著一板兒磚就拍了過去。
江湖上說,就怕那半生不熟的主兒,他老想拔份兒啊,規矩沒弄清楚,還沒分出敵友來就下家夥了,一言不和,迎麵就是軍刺或三棱刮刀,也不懂人的生理結構,弄不好一刀致命。
老頑主就比較懂得分寸,知道備而不用,真要是結下大仇需要用一下,也要精心選擇時間、地點和紮的部位,一般紮在大腿上,這叫放血。
當然,那會兒頑主們碴架爭地盤,很少用到軍刺或三棱刮刀,不好控製,容易出人命,更多的是使用菜刀、武裝帶、木棍、彈簧鎖等,最常用、最好使的還是板兒磚。
板兒磚就是蓋房的紅磚,就地取材,而且開一瓢,也就一個包,打群架的時候一般邊打還邊喊著“拍丫的”,那場麵非常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