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西北(1 / 2)

從美國回來,宋錚在家裡沒待幾天,又要出門了,這次去的是大西北,寧皓的《無人區》現在正跟那邊拍著呢,他要是不親眼過去看看,實在是不放心。

事實上,上次兩個人通完電話,宋錚心裡就有點兒後悔了,倒不是後悔支持寧皓把這部注定過不了審的電影拍出來,而是後悔把話說的太滿。

萬一寧皓那廝的牛勁發作,變著法的把這戲給拍的太深了,到時候,公司投進去的錢,可就真打了水漂了。

彆看宋錚說的時候痛快,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可他心裡還是帶著點兒僥幸,盼著這戲最終能從審片大神的手底下,逃得一條活命。

畢竟《無人區》這部電影,不同於寧皓之前的“瘋狂”係列,這次不再是一部喜劇,而是一部西部片、公路片,裡麵雖然也夾雜著些許黑色幽默的元素,但那也隻是鳳毛麟角,整部電影從裡到外毒滲透著一股子狂野和血腥。

如果以為這些就是影片的所有特質,那麼就大錯特錯了,宋錚上輩子看《無人區》不下十遍,整部電影的每一個細節都有著細膩的人物內心刻畫,體現了人性複雜的善與惡,美與醜。

雖然寧皓自己說,這不過是一個在旅遊路上想出的故事,沒有那麼多人性思考,純粹隻是為了拍中國沒有的電影類型,但是,這樣的說法怎麼都有些牽強。

影片是以兩個猴子的故事開始講述的,這是一個關於動物的故事,兩隻猴子為了能偷吃到桃子,一個負責偷,一個負責放哨。

於是乎,後來發生的一係列故事,都標榜上“動物”的標簽,無怪乎,前世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說,在無人區裡,隻有壞人,確切地說那隻是動物。

是的,的確,在無人區裡,隻有生與死、喜與惡,道德和法律完全不起作用,這似乎有點兒違背這個現實的社會,但是又折射出社會的現實,人內心的陰暗麵,在麵對困境時候的無奈與掙紮,邪惡與暴力,脆弱與崩潰。

人性本善或本惡已不重要,有時候隻是一念之差,也許,在特定的條件下,才會發現最真實的人性。

這個題材,宋錚是真的喜歡,可是也注定會被那些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所不喜。

儘管宋錚心裡還是非常希望寧皓能夠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把這部電影給拍出來,但是,有的時候,人也要麵對現實。

就比如,按照寧皓的最初劇本,電影的結尾是,徐爭扮演的律師潘肖在車上,看著餘南扮演的妓.女在不斷地奔跑自救,故事便戛然而止。

這樣的結尾對於整部電影而言,顯然要更好,但是,宋錚上輩子看過的那個版本,結尾還是修改了,最終餘南獲救了,這多少帶給人們希望,這也是符合相關部門的批複要求。

但是宋錚本人更喜歡那個邪惡的結局,能夠帶給人們更多想象的空間,或許那樣觀眾的心情會更加沉重,但是,這部影片的黑色烙印也會變得更加明顯,更加悲情。

一路上,宋錚都在想著關於這部電影的事,現在和他前世看到過的,想到最後,他感覺自己神經都要錯亂了。

要找到寧皓的劇組,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太TM偏僻了。

到了劇組的時候,宋錚都想對著寧皓三鞠躬,這廝在選景的時候,沒死在半路上,也算是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了。

無窮儘的荒漠和摻雜著砂礫的狂風,一眼望去,綿延的戈壁灘似乎沒有儘頭,這裡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片絕地,是存放未知與破碎的地點,沒人願意成為這裡的客人,趕著撞向被屠宰的命運,曠野之中,感覺不到天高地闊,能夠感覺到的竟是異常的淒美。

汽車飛馳而過,卷起漫天黃沙間,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粗糲的真實世界,置身其中,就像是被扔進蠻荒之地。

寧皓看到宋錚,也顯得非常驚訝,他這會兒的形象實在是難以恭維,上身就穿了件大背心,下麵是一條大褲衩子,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拉碴,雙眼布滿了血絲。

“錚子!你怎麼來了!?”

宋錚看看四周,黃博正倚著牆睡覺,徐爭攥著劇本,表情掙紮的也不知道在鑽研什麼,隻有在電影裡扮演妓.女嬌嬌的餘南看上去還正常一點兒,人家在塗手指甲。

看了一圈兒,宋錚對寧皓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幫演員到底是怎麼湊在一塊兒的,也真是神奇。

女演員不多,餘南一個人就能拉升平均顏值,男演員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多步傑還算是個冷麵帥大叔,其他人,我去,這是掉在妖魔洞裡了?

徐爭居然都能混上顏值擔當。

和《瘋狂的石頭》相比,讓人更絕望,和《瘋狂的賽車》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你這破片子,我可是往裡麵砸了真金白銀的,就算是扔水裡,我好歹也得聽個響啊!”

寧皓抓著頭發笑了笑,也沒心思跟著宋錚寒暄,招呼著人進行下一場戲,宋錚也沒打擾他,等到開拍的時候,拽過一把椅子,往寧皓身後一坐,就算是來學習了。

看著寧皓拍戲,絕對是一種燒腦的自虐行為,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他接下來要乾什麼,而且這廝抓重點,也抓的異常奇特。

前世就有很多人說寧皓最擅長玩兒蒙太奇,在《無人區》這部電影裡麵,他算是將這種受罰運用到了極致。

相比於《瘋狂的石頭》裡麵的三線敘事,《瘋狂的賽車》裡麵的五線敘事,本次的電影反而成了單線了,一點兒都不故弄玄虛。

雖然是徐爭為主線,但是裡麵人物的反複出現,而且銜接特彆完美,最體現水平的的就是經常在電影裡出現的那個打火機,而且可以說,裡麵最大的亮點就是打火機的運用,當然,其它獨具匠心的情節設置,也有不少,而且幾乎同樣精彩。

宋錚上輩子看《無人區》,看完之後,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這部吊足了影迷胃口的電影,確實對得起等待,也對得起電影票,至少這部電影可以讓他的雙眼釘在銀幕上,一秒鐘都沒想過離開,這本身就是難能可貴。

不過,宋錚一直都覺得他看過的那個版本,還算不上傑作,相信這一點不會有太多人反對,它似乎差那麼一點兒火候,這個火候究竟是什麼呢?

宋錚認為包括風格、人物、主題,以及某些戲的處理,都差了那麼一點兒。

比如風格,整個故事,情節,細節,都有強烈的真實感,然而電影的影像、音樂,以及包括節奏在內的某些氣氛渲染手段,則是有一點兒超越真實,具有某種藝術氣息的風格。

而演員的表演夾在兩者之間,更多的偏向於寫實風格,這使得整部影片的風格不夠統一,有點兒串味兒的趕腳。

也許有人會說這叫做混搭,好吧,如果這的確是一種有意而為的手法,那麼效果呢?

很抱歉,宋錚沒有看出這種混搭對於整部電影起到了任何一丁點兒積極的效果,相反,它倒是拉低了影片的藝術質量,同時對觀眾的感受也產生了消極影響。

因為風格是作品天然的屬性之一,它是電影散發出來的氣息,潤物細無聲中作用於觀眾,感受這是否是渾然天成的佳作。

基於這部電影展現出來的這些材質,它可以向兩種風格方向發展,其一是更真實的方向,這是因為劇本和演員表演都偏重於這個方向,如果在影像、音樂、節奏等方麵也作出相應調整,那麼可能會呈現出一個絕望、殘酷的風格,也可能利用鏡頭語言呈現出一個冷靜、客觀、寫實的風格,但無論如何,都將帶給觀眾更加真實的、令人感同身受的恐懼,或更加感同身受的感動,假如做到極端,弄不好會被歸為文藝片。

其二是保持影像、音樂等風格,調整劇本和表演,做出超越生活,超越真實的風格,例如傳奇性,就拿傳奇性作比方,那麼首先得修改劇本,就像荒誕風格的電影首先得有荒誕的事件一樣,在事件上、細節上增加傳奇性。

演員的表演也要調整,擺脫寫實風格,可以嘗試適度誇張,那麼也會有多種可能的風格呈現,例如一部酷酷的西部片,或者是暴力美學的風格,或者通過加強人物內心呈現的強度等手段,做出一部即傳奇,又有感染力的影片,甚至可以做出一部喜劇片。

在這兩個風格方向上,宋錚個人其實還是更喜歡後者,因為儘管前者具有更強烈的心理衝擊,但它不美,另外從商業性上考慮,也應該是後者。

在不考慮冷靜、客觀的寫實風格的前提下,這部影片還存在一些可商榷之處。

就比如現在正在拍的這場戲,徐爭和多步傑在餐館裡的一場對手戲,這是為了鋪墊兩個人性格的,可是和之前看守所裡的那場戲似乎有些重複了,影片法庭戲之前的那場看守所的戲,就是徐爭和多步傑第一次見麵那場,從劇作的角度,風格的角度上都值得斟酌。

在劇作上,這場戲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這場戲對敘事沒什麼作用,主要起塑造人物的作用,就徐爭而言,重點是傳達了徐爭關注的是錢,從而對這個律師有了一個最重要的初步塑造。

對多步傑呢,其實更多的是通過影像塑造出了一個“惡的可怕”的形象,多步傑的“可怕”是要在法庭戲之後,二人吃飯那場戲之前塑造出來的,否則那場戲不具有多步傑對徐爭的巨大壓迫力,多步傑的一舉一動,就不能令人感到緊張,從而產生那場戲的張力。

所以說,這一場戲真的有必要嗎?

首先,對多步傑的“可怕”的塑造,完全可以在法庭戲上完成,例如增加一句那個警察的台詞,警察對徐爭怒吼: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你知道他背著多少條人命嗎?!

還可以在吃飯這場戲的開頭,再進一步輔助塑造一下,例如隔壁桌的幾個狠角色在高聲喧嘩,多步傑看了一眼,狠角色們認出了他,趕緊離開。

這些有信息量的塑造,是影片這種主要靠影像渲染的方式更有力度的。

再說徐爭這個角色的塑造,試想一下,如果沒有看守所那場戲,徐爭在法庭上為多步傑脫了罪,出了法庭就說:快給錢,不然我讓你這個官司再輸回去。

這本身就完成了這一形象塑造。

其實,在宋錚看來,在餐館裡的那場戲就非常好,徐爭拿著賬單上的簽名,以暗示的方式威脅多步傑,他可以幫他脫罪,也可以幫警察重新定他的罪,這個行為本身是十分具有說服力的,隻要利用好就足夠了。

例如,徐爭一開始就直奔主題要錢,而多步傑則不想給,這時候徐爭有備而來,直接那麼威脅他,這樣這個人物就立即出來了。

而且,這樣也形成了一個翻轉,一個令觀眾意想不到的驚喜,效果是比現有的方式更加順理成章。

所以,從劇作上來看,看守所一場戲完全是多餘的,而且可能是畫蛇添足的。

從風格的角度來看,整部電影裡,也有一處應該斟酌。

在對多步傑的形象表現上,刻意的讓他陷入黑暗之中,產生一種“可怕”的氣氛,刻意做出這種畫麵,是一種有漫畫感的風格,會給觀眾一種超越真實的暗示,即黑暗中的這個“惡魔”不能是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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