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 偶遇路川(1 / 2)

晚上六點半,第二十五屆金雞獎的閉幕式迎來了紅毯秀。

宋錚本來是沒什麼期待的,可是當紅毯秀開始之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做大開眼界。

“咱們中國的風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放了?”

這話宋錚隻能憋在心裡喃喃自語,真要書說出來的話,他旁邊的張婧初估計能一把將他給掐死。

作為本屆金雞獎紅毯秀的壓軸大腕兒,宋錚的出場順序,自然排在靠後的位置,這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等到宋錚乘坐的車達到紅毯入口位置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下去了。

因為在他前麵走上紅毯的那幾位還在上麵搔首弄姿,沒完沒了的擺POSS。

十月,三亞的天氣雖然依舊很暖和,可是身上穿那麼一點兒真的就不怕凍著嗎?

宋錚真的很佩服設計出了那些衣服的設計師,這要是放在新中國剛成立的時候,估計沒人都能得上一麵勤儉節約的小紅旗。

當然,更加值得佩服的是,能夠堂而皇之將那些衣服穿在身上的女明星。

我艸!

我TM看見內褲了,辣眼睛!

車門被打開,宋錚和張婧初走了下來,頓時現場歡聲雷動,紅毯兩側的影迷精神尖叫,不聽高喊著宋錚和張婧初的名字。

張婧初剛想揮揮手和自己的影迷打招呼,就被宋錚一把拉住了手。

“快走!”

然後人們就看到宋錚跟帶著媳婦兒逃難的一樣,一路小跑著朝著紅毯的終點衝了過去,以至於走在他們前麵,還意猶未儘的女明星們一個個都隻能跟著跑。

一路從紅毯走過來,宋錚都忍不住有種羞羞的感覺,如果不是紅毯主持人正在慷慨激昂的介紹著金雞獎一路24年的風風雨雨,宋錚都要以為自己是到了維密秀了。

那一對對的球,晃得宋錚眼睛都發花了,結果就是剛一坐下,就被張婧初特隱蔽的狠狠掐了一把。

“我去!疼!”

張婧初白了宋錚一眼,就像沒事兒人一樣,她今天本來也想穿一件大開襟的,可是剛拿出來就被宋錚給否決了,沒辦法隻能另外選了一件相對保守的禮服。

不過,倒也虧得宋錚是個小心眼兒,不然的話,她要是真的傳出來,那才是自取其辱呢,看看剛剛紅毯上那老中青三代的女明星,一個個的波濤洶湧,她雖然不是飛機場,可到底相對貧瘠,就是想秀,也實在是秀不出什麼東西。

“你們男人都一樣!”

張婧初小聲嘟囔了一句,宋錚聽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隻能假裝沒聽見,東張西望的,然後就瞧見了坐在他旁邊的一一路川!

“路導!”

張婧初也看見了路川,她之前拍過路川的一部電影,算是有交情的,路川也笑著回應,和傳聞中那個冷傲的騷年,看上去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至少人家會笑。

宋錚也跟著路川打了個招呼,倆人之前沒見過麵,不過對路川,他可是聞名已久了。

作為導演,路川就是那種優點和缺點都集於一身的人,就像他的電影,稱不上完美,但也絕不平庸。

加在他身上的標簽,所謂的“躁動份子、野心家、大忽悠”,絕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貶義詞。

因為隻有躁動,才會願意冒險求變。隻有有野心,才不會降低對自己的要求。而忽悠,或許是一個在堅持自我和遵從遊戲規則之間平衡的導演形成的一種應世手段。

路川則評定自己是個單純的人,除了熱愛的電影之外,對其他都是無所謂,也缺根筋。

在所有中國導演裡,路川可能是挨罵最多的一個,不喜歡他的人給他幾個評價:狂傲書生、投機取巧、誌大才疏。

依據是他的電影《可可西裡》、《南京!南京!》、《王的盛宴》選題、價值觀上都透著一股俯看家國和蒼生的精英勁兒。

今天,路川正是帶著他的作品《可可西裡》來參加金雞影展,對於這部電影,宋錚還真的不好評價,喜歡的人真喜歡,不喜歡的人,嗤之以鼻。

宋錚屬於兩者之間,這部片子有好的地方,缺點同樣明顯。

路川給宋錚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是個非常善於講故事的人,可是在《可可西裡》中,路川卻放棄了曲折刺激的好萊塢式敘事模式,而從處女作《尋槍》來看,他分明具備這種講故事的能力,更不用說,他本身便是出身著名編劇家庭。

對戲劇衝突的弱化處理和非職業演員的啟用,讓本片具有濃鬱的新現實主義風格,在許多鏡頭的處理和敘事的安排上,甚至采用了紀錄片通常的手法。

雖然這種簡單、直率的表達並不顯得乏味,並且在直白中迸發出擊中人心的力量,但是總的來說,還是略顯寡淡。

宋錚前世今生都看過路川的這部《可可西裡》,在寡淡如水的劇情中,他試圖為其梳理出兩條明暗相見,又互為表裡的主線,一條明線是巡山隊與盜獵者的爭鬥,另一條暗線則是人與天地的對決。

在明線敘事裡,路川刻意淡化以隊長日泰為首的巡山隊員們之所謂英雄形象,對盜漁者的隨意處罰、對收繳羚羊皮的私下售賣,這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行為,看似削弱了隊員們的正麵形象,但卻正是同樣遊走在體製邊緣的他們無可奈何之下的生存智慧。

他們既是為了那片美麗荒原不計個人得失的理想主義者,又是懂得為生存而變通的現實主義者。

為了追蹤盜獵者,他們走進可可西裡的深處,時時驚心,步步為營,所有的這些都似乎在為著最終的對決而鋪墊。

真正等到雙方見麵,卻被設計得輕描淡寫,伴隨著一聲槍響,一切歸於沉寂,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

而在暗線之中,所有人類都顯得那麼渺小而無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暴風雪和流沙不理會沒頂者的秉性是良善或惡毒,隻遵循著最簡單的物理原則,吞噬所有敢於挑戰自然權威的侵入者。死亡隨時可能發生,而在這種環境之中,更顯出生命的可貴。

從兩條線的纏繞交叉中,觀眾們得以窺視全篇的主題,那就是生命和死亡的力量。

人的生與死,藏羚羊的生與死。

在求生本能和肩負責任與這蒼茫天地間的巨大力量鬥爭之中,戲劇的張力油然而生,讓觀者為之吸引、為之感動。

故事從一場天葬而始,以一場天葬而終,路川為電影設計了一種帶有輪回意味的環形結構,昭示了這是一部關注死亡和見證死亡的電影。

但無論是紀實性的鏡頭語言,還是極為克製的背景音樂,路川都顯示出冷靜和隱忍的一麵。

太多可以煽情的地方,路川選擇了以旁觀者的身份平靜敘述,那些應該批判的、應該諷刺的和應該歌頌的,他全部刻意拉開距離,交給觀眾去自己判斷。

正因如此,本片才有了讓人心臟震動的力量。

“在可可西裡,你踩下的每一個腳印,有可能是地球誕生以來人類留下的第一個腳印。”

在藏語裡,可可西裡是“美麗少女”的意思。而恰如其名的,這裡幾乎是中國最後一片未被人類所汙染的處女地。

但正如一位柔弱的少女,可可西裡也是任人蹂躪的。盜獵者的魔爪從未停止在這片土地上肆虐,蒼茫天地間,熙來攘往的他們,留下血腥的罪惡。

無論是屍橫遍野的藏羚羊,還是倒在槍口下的日泰、窒息於流沙中的劉棟,可可西裡一視同仁的見證著這些生命的隕落,於它,千萬年也不過一瞬,人間喧囂,更如浮雲流水,不值一哂。

而導演路川,也似這亙古不變的可可西裡,編織著鏡頭下的故事,吝嗇於給予任何表情與態度。

好人命喪黃泉,壞人全身而退?

世界上哪有這麼簡單的兩分法,更何況,這更接近於當年事實的真相。

在《可可西裡》位數不多的出場人物中,有兩個人很容易引起觀眾的注意,那便是劉棟和馬占林,他們分屬兩邊不同的陣營,但比起其他臉譜化的角色,卻有了更多人性複雜的一麵。

從巡山隊員集結時,劉棟便是姍姍未至,弟兄們摩拳擦掌,準備物資,他卻一個人沉溺在酒鄉與溫柔窟裡。

對可可西裡那片讓人發狂的地方,他分明是有抵觸的,但這是自己選擇的路,是無法卸下的責任和重擔。所以他去了,而且,和所有同伴一樣,不顧艱險、不憚辛勞。

戰友重病,他千裡馳騁送回集鎮,又覥顏去見他的女人,既是貪戀那具肉體的溫暖,也是為了討要些錢財。

女人要走,他無從得知,但即便知道,大概也不會阻攔吧。他不是浪子,卻更不是一個可以為女人帶來安定的男人。

他是巡山隊伍中唯一的漢人,天葬不是屬於他的信仰,所以他擁有了一場更加原始、更加自然的活葬。突如其來的流沙,一點點吞噬著他的身體,從掙紮、恐懼,到釋然,甚至微笑,劉棟求來了永恒的解脫。而他的身體,便如同億萬年來可可西裡上所消逝的其他生命,渺然無蹤。

而馬占林則更像是對冷漠無知的民眾的一種諷喻,他和他的兒子們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不過是為了五元錢一張的剝皮費,跟著盜獵者們混口手藝飯。

在巡山隊的槍口下,他們瑟瑟發抖,為討要一個冰冷的饅頭而卑躬屈膝,被趕到大風大雪中自生自滅時,他們又用卑賤而頑強的生命力挺了下來。

為了區區蠅頭小利,濫殺生命固然可恥,但在巡山隊員受傷時,他毫不猶豫的讓兒子采取急救措施。

而當日泰身死後,也隻有他,久久矗立在屍身旁,眼神中說不出是同情、憐憫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他們就像這個國家中的大多數人,既有善良、慈悲的一麵,卻也有著湮滅道德底線的人生哲學,既能頑強的戰勝狂暴的自然,又會在強權和強盜麵前毫無尊嚴的苟活。

而與之相對的,是真正有著清晰價值觀,並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巡山隊員,在他們的身上,觀眾們不但可以感受到藏.族同胞的淳樸,更重要的,是一種信仰的力量。

與早已將一切信仰當成牛鬼蛇神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漢族相比,藏人的信仰是堅定的。

在世界屋脊的荒蠻之地,仍有著磕長頭的善男信女,有著虔誠篤信的藏人,很多時候,信仰是一個人道德的支架,是對這個世界最後和最高的畏懼和敬服。

所以說,失去了信仰,或者說信仰已經世俗化和政治化的民族是可悲而可怕的,不懼業報、不慮因果,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藏民的天葬雖然看似殘忍,卻昭示著生命的真諦,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從“無”中誕生,也回歸到“無”的狀態。

不用費心費力的預備墓碑、墳地,而是主動投身到大自然的代謝輪回之中,除開情人故友的回憶,再也不會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大象無形,無牽無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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