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前一天才飽受了《滿城儘帶黃金甲》視覺疲勞的觀眾們,現在也終於有機會可以安安靜靜的坐下來看一個完整的故事了,從電影一開始,觀眾們就看出了門道,也明白了這部電影名字的來由,老炮兒,說白了,就是一個作著的人。
燕京人都知道,老炮兒可不是個好詞兒,直白點就是“老流氓”、“地痞”、“混混兒”。老燕京胡同兒裡這路人物不少,每天就是晃蕩在街坊四鄰,一般人人看不透他們靠什麼營生。
同其他安分守己的老百姓相比比,大多數老炮兒同屬貧民階層,可不知為啥看這幫人似乎就活的有那麼股勁兒,說好聽了是“肆意”,不好聽了就是“混不吝”。
對一切好像都滿不在乎,但是正事兒上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欺負人,但是欺負我不行,你動我一下,我跟你拚了,有的時候用武力解決問題,但是又絕對遵守著“禍不及家人”、“不管多大事兒,不能進彆人家抓人”等等規矩,表麵玩世不恭,在規矩裡出著格兒。
電影一開始時,老炮兒就展現出了他與眾不同的一麵,小偷偷東西這種事,很多人都在日常生活當中遇見過,但凡遇見了這種事,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明哲保身,畢竟事不關己,可老炮兒就非要管閒事。
先是喊住小偷,讓小偷把身份證拿起來給失主寄回,小偷威脅後,老炮兒非但不懼,還鎮定自若的震懾小偷,最後又放走了小偷。
老炮兒做了什麼?
為什麼這麼做?
這個場景有沒有其他含義?
這個場景其實非常重要,和重要劇情呼應,作為一個現在的普通人,麵對這種事,99%的人都會視而不見,唯恐避之不及。
一般的心路曆程都是:被偷了和我有什麼關係,我自己小心點就行了,小偷都是一幫人,彆管閒事了,讓人知道了報複我,偷的好,這幫孫子有錢就欠,他被偷了我怎麼這麼高興呢。
有人站出來,就是勇氣,可誰有這個勇氣呢?
麵對社會底層的黑暗,自己家門口發生的事,大多數人都沒勇氣吱一聲,更彆說阻止了!
道德模範們這時候肯定忍不住了,他們會有一個看似非常有理的質問:為什麼隻要求寄身份證,不把小偷抓住,為什麼不把錢要回來?
然後就是模範們的結論:老炮就是一混子,和這幫偷兒們是一路人,他同情小偷!
對這種肯定會存在的質疑,宋錚顯然是理都不願意例會的,因為電影反應的是真實的世界中“最可能發生的事”,而不是那些編出來的見義勇為和功夫片兒。
這就是真實世界中,一個普通人麵對這種犯罪,可能作出的最大限度的“正義”。
接下來就是騎車人問路,言語不敬,老炮兒損之,後又助之。
這個情節,直接反映出現陌生人間相互交往的規則缺失,說白了就是“無禮”,這個情節是和影片結尾的情節相呼應的。
父子之間的對待方式,完全不同,老炮兒是斥責和貶損,但最後還是開口相幫,老炮兒的兒子則是息事寧人。
看起來老炮兒是個事兒逼,他兒子更有包容性。其實這裡說的是一個城市的居民,對本地文化好的東西的堅持,而隨著時代發展這種堅持不見了,結果就是人與人間的衝突減少了,但文化、規矩、禮卻丟失了。
故事的中間還穿插了一個奇怪的道具一一鴕鳥。
很多人估計都要問,為什麼要在主線中穿插這麼一個情節?
首先,鴕鳥養在一個深宅大院中,看院子的人對大院的主人評價是“這位也是一角兒”,而後來這個主人回來有幾秒鐘的閃過,通過對話可以判斷出是個“錢權皆掌”的人物,能住在後海大院子裡的人非富即貴。
後來這隻鴕鳥跑到大街上了,恰逢老炮單刀赴會,一路同行,這兩個前後呼應的場景既有表麵意思,也有深刻映射。
表麵上富人養鴕鳥,後來鴕鳥跑了,其實映射的是社會的統治階級和底層百姓,百姓是鴕鳥,甘為魚肉,隻有抗爭了才能跑出牢籠,博取一線生機。
老炮兒和那些權錢人士的爪牙約架,不就像鴕鳥在街上奔逃,搏一線生機,搏一把嗎?
而當下絕大多數人,就是一隻隻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裡,裝聽不見,裝看不見!
故事的最後,老炮兒麵對生命的威脅,還是要貪腐官員,這個情節是和最開始的小偷情節呼應的,作為一個堅守某些“規矩”的人,老炮兒的行為從一而終,不曾改變。
另一個方麵也反映出,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擁有揭發、檢舉這樣的勇氣了,把罪惡掀翻在地的事一個人是做不到的,不過,最起碼沒有退縮怯懦、沒有同流合汙。
還有最後冰麵上的場景,呈現在觀眾眼前的並不是一個好狠惡鬥的地痞流氓、不是一個生活的失敗者、不是一個普通的草民。
而是一個敢於按自己心意活著的人、一個有堅持有性格的人、一個敢於和這個世界真正的“惡”抗爭的人,一隻抬起頭奔跑的鴕鳥,一個沒有麵具的人,一個一直作著的人。
說的再直白一點兒,六爺是一個按照自己規矩活著的人,他的規矩事無巨細,一切都必須按照規矩來。
首先,先從細微、日常的規矩說起,一是稱呼,長幼有序、尊卑有彆,六爺連胡同裡迷路問路的小情侶也不放過,對方光喊一聲“喂“,六爺根本不搭理你。六爺兒子的室友“沒大沒小“,結果小指頭被快被折斷,才懂得喊“叔“。
二是敬煙,同樣體現尊卑長幼,兒子給父親點煙,小弟給大哥點煙。不過,規矩不完全是循規蹈矩的做事準則,規矩之中有“情“的表達,例如六爺給巷口的老人點煙一段。抽過煙的知道,寒風中難以打火,打了火也容易被熄滅。鏡頭中六爺是先自己叼上煙,抽一口點上,再塞到巷口那個行動不便的老人的嘴裡。這種老男人和老老男人之間的儀式自然不符合衛生標準,也不容易在關係疏遠的人中間發生。但是,在六爺離彆胡同世界的劇情設定下,宋錚就是要用這種近於父子間的親密,來反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肅殺氣氛。
此外,六爺的規矩爺體現在調解糾紛上,例如,在片頭,城管要沒收街邊擺攤子的“燈罩兒“的東西,扇了老“燈罩兒“一巴掌,還要將“燈罩兒“的三輪車“合理合法“地沒收。
這時六爺出麵了,出麵的結果是通過講“理“,回扇了大蓋帽一巴掌。這一巴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相當於是折了國家準公職人員的威風,而後者還不敢還手。
故事中,六爺首先詢問了雙方的衝突由來,發現“燈罩兒“不但無證經營,還把城管的後車燈弄破了,儘管“燈罩兒“咕噥說他是無心的。
於是,他把整件事切割成三“碼“。第一碼,承認“燈罩兒“是無證經營,承認三輪車得收走,也就是承認了法律權威。
第二碼,六爺自掏腰包,賠償了車燈損失,通過這一碼,老炮兒在各路觀者心中建立了一種公正性,取得了圍觀群眾的支持。
第三碼,利用在解決第一碼事時產生的在臨時觀眾中取得的權威,依據“我打破你的燈,就要賠償“的原則,主張“你扇了燈罩兒的臉,燈罩兒就有理扇你的臉“。
圍觀群眾登時叫好,此時,大蓋帽懵了,然後老炮兒就用近乎調戲的方式輕扇城管,要知道,這種輕虐比重虐的效果還要使人難堪,而後者懾於群眾壓力和六爺這個臨時性法官的權威,也不敢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