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後瞿青笑著道:“信上他說,戰爭已經徹底結束,如果順利的話,兩個月後他就可以回來了,讓你們不要擔心。”
村長掏出煙鬥,卷上旱煙,用火折子點著用力地吸了一口,一連說了三個好:“人能夠平安無事回來就好,謝謝你了,瞿青,這他媽的打仗總算結束了,結束了。”
瞿青並不知道這裡打仗,實際上他覺得戰爭是距離自己很遙遠的東西,但是從剛才村長說的話,還有信裡了解到的信息來看,這個世界他所在的國家,好像已經進行了一場時間不低於二十年的戰爭,而且花子舟的爹好像也是戰死的,但除此之外,他是半點不了解。
村長看起來有幾分傷感,瞿青想了解更多信息,便搭話道:“是啊,這場仗打了太久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令郎還活著,真是天大的福氣了。”
旁邊江獵戶也有幾分感慨地道:“是啊,快有三十年了吧,還活著已經很好了。”
村長吐出一口青色的煙霧,緩緩往上飄起,薄薄地在他眼前擋住了一縷煙,襯得人兀地蒼老了不少:“是啊,還活著就是天大的福氣了,可憐我四個兒子,死了兩個,死掉的兩個連屍骨都不知被葬在了哪,甚至還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的下葬,屍骨有沒有被野獸給啃食……”
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唉,就算是我這樣的,也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我還有兩個,村子裡有些人家,男丁都死絕了,那才是慘。”
瞿青沒想到如此慘烈,他猶豫地問道:“咱們村裡……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那當然了,少說至少有一半的男丁死了,花狗兒……啊,現在該叫花子舟了,花子舟他爹,當年被征去的時候,他們家最大的兒子也才十歲,最小的還在吃奶,花子舟當時我記得都還不會走路,就這麼一去,人沒了,三個月後官府就送了一件衣服回來,
他們家全家就靠他娘一個人拉著七八口人,累得吐血都不敢停下一天的活。不止是他家,其他家哪家沒有收到過官府寄來的死人衣服?其實要說起來,整個村裡,唯一一家沒有人死在戰場上的,就是你家了,瞿青,但你爹當年也是花了不少錢才打通了關係。現在村裡剩下的,要麼就是我這樣的老弱病殘女,要麼就是當年光屁股的小孩子。”
瞿青聽完後,臉上的表情是掩蓋不住的複雜和驚訝,他沒想到這個村會這麼慘,以及初次見到花子舟的娘的時候,他隻是單純的以為這是個十分絕情的女人,但是沒想到她也是這麼苦。
花子舟聽到這裡時,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他,驚訝的問:“我娘什麼時候吐過血?我怎麼不知道?”
其實習俗規矩,男人們說話的時候,家眷是沒什麼資格插嘴的,但此時村長也不計較什麼了:“她都是躲著的,哪裡敢讓你們這些小的知道,我就親眼看到過一次,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花子舟聽完後久久不語,心裡原本是怪娘狠心的,可是此時聽到娘的過得那麼苦,心裡的怨氣就散去五分,另外五分依舊是心寒他娘不管他死活的樣子。
村長繼續道:“還好戰爭五年前就結束了,我大兒子他們,就隻是跟著鎮守邊關,否則要是再打下去,我們村子裡剛長大的這批孩子,恐怕就得死絕了,唉,不知不覺聊了半天,我先回家把大兒子的好消息告訴我媳婦,我留小兒子在這裡幫你們,省的你不會用犁。”
瞿青連忙送他走。
回來後互相初步認識了一下,隨後開始勞動。
村長的小兒子看起來也才十五六歲的樣子,瞿青問他的名字,他燦爛地笑著用處在變聲期的嗓音回答:“直接叫我老幺就可以,我家裡都是這麼叫的,我還沒有成年,沒有起正式的名字,我爹說,等過一段時間,請個先生給我起大名。”
接觸下來,瞿青發現他是個很陽光的孩子,乾活也是一把能手,半點不比他們這些成年人差,嘴上說個不停,手上的動作一絲都沒有亂,反而井井有條的,聊了一會兒,他忽然問起了花子舟:“他的新起的名字就很好聽,瞿青哥,是你給起的嗎。”
不遠處小貓兒聽到說起子舟的名字好聽,卻沒有聽到說自己,蹲在地上玩泥巴的他站起來,小心地懸空著雙手說道:“那是當然的啦,我爹起的名字是最好的了,爹爹的名字好聽,爹給我起的名字才更好聽!我叫瞿信!誠信的信!”
老幺有些驚訝地看著異色瞳貓兒,以前他隻聽說過他眼睛不同,但是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確實怪怪的,同時也是他第一次聽到他說話的聲音,看到周圍瞿青他們將這孩子都視若普通,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他說話,但看著瞿青,又覺得如果不理這孩子的話,恐怕有些不禮貌,於是他道:“確實很好聽,我也希望能夠有這麼好聽的名字。”
“嗯,算你有眼光,不過要請我爹起名這件事,我爹還得慎重考慮,畢竟我爹是村裡唯一識字的人。”小小的他,抬頭挺胸驕傲地說完,轉身又去和江珠玩他們的做飯遊戲了。
沒錯,小瞿青這幾天在村民的熏陶和瞿青的寵愛,還有花子舟的教育下,雖然他還不知道識字是什麼東西,但是他已經完全能夠理解自己爹是一個很厲害並且受人尊敬的人了,而自己作為爹唯一的兒子,他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受到他人的尊重,抬頭挺胸,堂堂正正的做人。
沒錯,他膨脹起來了。
瞿青和花子舟一下子就被他出其不意的小大人言論給驚住了,貓兒在外人麵前,一直都是不敢見人不敢說話的樣子,一開始還讓人以為那就是他本性,沒想到才這麼幾天,他就敢理直氣壯地對外人說話,還煞有其事地說著和大人一樣的話,現在想來,第二回見就覺得這孩子很會說話,恐怕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驚訝過後瞿青大笑著抱起貓兒親了他的臉,又使勁蹭了蹭他的臉:“小貓兒,你真的太可愛了,怎麼能這麼可愛!”
其他幾人也有幾分忍俊不禁,老幺搞不明白為啥,不過也跟著笑起來。
雖然有時候生活很苦,但也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給人送來快樂,瞿青覺得,有了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簡直能夠撫平人身上和心靈的疲倦,讓人重新鼓起勇氣去迎接新的一天。
他想,媽媽當年帶著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和現在的自己是一樣的想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