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因為沈瑾野晚上沒回來宿舍住，不需要麵對她，鹿茗心裡還有一絲僥幸，現在得知了她休學的事實以後，鹿茗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反倒是覺得現在她一個人的宿舍空落落的，怪怪的。
不慌不忙洗了個澡，又把衣服給洗完了，媽媽又給她發來了家裡的晚餐，是酸菜魚火鍋呢，她笑著回了一個流口水的表情，說她也想吃，媽媽說馬上放寒假回家讓爸爸做。
放下手機爬上床換了張乾淨的床單，手機消息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嚴楚：阿茗，跟你說一件事。
嚴楚：孟阿姨她……明天就要去打胎了。
鹿茗：！！！這麼快嘛。
鹿茗拿起手機盤腿坐起來。
嚴楚：嗯，上周去醫院預約的這周六，也就是明天。
鹿茗：那……那孟阿姨做人流以後，你怎麼辦，你豈不是馬上丟掉工作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嚴楚：我也不知道，忽然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好，我還是打算先照顧孟阿姨一陣子吧，她和家裡人關係一般般，因為離婚的事情也肯定不會來照顧她的小月子，她身邊沒有人不太好，我先不著急找工作。
鹿茗：阿楚你人真好，我好欽佩你。
嚴楚：沒有啦，彆這樣說我，這件事情如果換做是你，你也會這樣做的啊，孟阿姨平時待我不薄，現在她遇到了事情，我能為她做點什麼也是應該的呀。
鹿茗：就是可憐孟阿姨了，她多希望有個自己的寶寶的，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嚴楚：沒辦法呀，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阿茗我先不和你說了，孟阿姨叫我過去。
鹿茗：好的，你快去吧。
嚴楚放下手機跑去複命，以為孟阿姨叫她來是有什麼事，結果她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這裡是五千塊錢，你先拿著，你這個月的薪水我先發你一半，剩下的回頭等我手頭寬裕了，我再補給你。”
“不行不行的，我不能要這個錢。”嚴楚擺擺手，“我現在也不是很缺錢花，孟阿姨不用著急發給我的。”
“聽話，給你你就先拿著吧，不然到時候離婚打官司分錢的時候，這裡麵還要那一半給曾予明那個渣男呢。”孟小斐故意這樣說，把嚴楚給唬得一愣一愣。
嚴楚還是收下了那個信封，孟小斐扭頭開始做自己的事情，回頭見嚴楚還沒走，忍不住笑著問：“你怎麼了，還有其他的事嗎？”
“我……我可不可以留下來照顧你一陣子啊，孟阿姨，我媽說女人流產以後小月子也要好好做，要不然對以後身體會有很大影響的。”
孟小斐驚訝了下，“你媽還會和你說這個啊。”
“因為她就流產過……”嚴楚看向彆處努努嘴。
“我離婚之後，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呢，怎麼你還要跟我一起四處漂流啊。”孟小斐說了句玩笑話。
嚴楚抿了抿唇，無所謂道：“反正我來到S市這座陌生的城市，怎樣都是在漂流啊。”
“你啊，就彆管我了，我知道你這丫頭心地好，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不用你擔心。”孟小斐說完衝她咧嘴一笑，聲音有些溫柔，“早點去睡吧。”
嚴楚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從主臥室裡出來，穿過客廳，長廊，一路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裡。
關上門後拉開椅子坐在了書桌前，就這樣手裡把玩著一支筆發呆，想到明天孟阿姨就要去做人流手術了，心裡莫名一陣煩躁。
嚴楚伸手托起腮來，嘴唇緊抿，雖然說吧這件事情和自己沒什麼多大的關係，孟阿姨肚子裡的孩子也和她八毛錢關係沒有，對方打不打胎更是影響不到她，可偏偏她心裡為什麼會如此在意呢？
還真是奇了怪了呀。
嚴楚怎麼也想不明白，她的腦子裡總是情不自禁閃現出這些時日裡，孟阿姨是如何笑談肚子裡的寶寶，那種憧憬，臉上洋溢的希望，以及為了保住肚子裡的胎兒曾經長期臥床不動，小心翼翼處事，連她一個外人看來都覺得十分可惜，更彆說孟阿姨做下決定要打掉這個孩子，內心經曆了怎樣痛苦的煎熬和抉擇吧。
嚴楚離開後，孟小斐便去洗了個澡，好好洗了個澡，就在擦乾身子穿衣之前她默默走到了鏡子前，側過身子去看到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情不自禁抬手撫了上去，這肚子是她這三個月以來，一天天看著慢慢變大的，她能夠感受到寶寶在肚子裡的成長，她也忘不了做彩超時，寶寶在裡麵的照片，都已經長出小手小腳了啊。
孟小斐的目光逐漸黯淡下來，放在肚皮上的手也自然垂落，她看到鏡子裡的那個女人，眼睛裡麵寫滿了哀傷。
寶寶，明天就要把你從媽媽身體裡拿出來了，你不要怪媽媽好嗎？要怪就隻能怪你有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一個人渣一樣的爸爸，即使是形婚，媽媽也無法忍受和另一個男人共享你的爸爸，媽媽更沒有勇氣獨自一個人撫養你，日後你問我爸爸，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我沒辦法麵對那些流言蜚語，所以……請你原諒我好嗎。
眼淚悄無聲息從眼角滑落下來，孟小斐趕緊低下頭去撿起睡衣披在身上，走出了浴室。
爬上床以後的她，靠在床頭拿起手機便看到了季侑青發來的消息，沒想到她還記得這件事，孟小斐原本想著自己一個人去麵對。
季侑青：明天幾點，我去接你，還是……
孟小斐：你明天有空呀。
季侑青：你的事，我什麼時候都有空。
孟小斐：上午十點的手術，我九點到你那，然後和上次一樣，你開車載我去醫院吧。
季侑青：行，那你晚上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
季侑青：發生什麼事，還有我在，夏意，我們在。
孟小斐：我知道啦，不用太過於擔心我，已經一個星期了，我相通許多了，沒有剛開始那麼難過，隻是最無辜的就是我肚子裡的寶寶了，她還沒有來得及見過這個世界，就要悄然離開離開了。
季侑青：將來有緣分的話，寶寶會回來再找你的。
孟小斐：[笑臉.jpg]借你吉言哦~
放下手機睡覺，孟小斐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裡麵有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抱著玩具熊，看著也就兩三歲的樣子，一直拉扯孟小斐的裙擺奶聲奶氣說：“媽媽，媽媽，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不要丟下我……”
直到醒來，還是心有餘悸。
就像是某種暗示一樣，孟小斐睜開眼，寒冬臘月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時手機鬨鈴響了，屏幕上寫著備注：今天手術，四個字。
孟小斐隨手關掉了鬨鐘，稍微緩了緩掀被下床，進了浴室開始洗漱準備，無論做什麼樣的夢，夢裡的感覺有多真實，醒來要麵對的仍然是現實世界，這個孩子，她留不得。
倒不是她有多狠心，隻是她沒辦法麵對這是曾予明的孩子，一個對她騙婚的同性戀的孩子，孟小斐打從心眼裡覺得惡心，即使心軟留下了孩子，日後看著孩子漸漸長大，時時刻刻戳痛的都是自己的心，與其這樣，長痛不如短痛。
嚴楚還是習慣性的準備了早餐，結果孟小斐並沒有吃，拎著包準備出門去，嚴楚趕緊追上去：“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在家裡守著，有什麼事通知我，不出意外的話，我下午就能回來了。”孟小斐說完利落地打開車門坐進去。
嚴楚站在門旁癡癡望著，目送著孟小斐開車倒出院子，接著一腳油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的整顆心不由跟著揪著，希望今天的事情一切順利吧。
九點整，孟小斐抵達了季侑青家，季侑青早已經準備好等著她了。
孟小斐沒說太多的話，故作輕鬆笑一笑，轉移到季侑青的車上，一邊對她說：“接下來司機的工作就由你來做咯。”
季侑青坐進了駕駛位，打量了她一番，隨口問：“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孟小斐點點頭，“還行吧，就是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個小女孩叫我媽媽，還要我不要丟下她。”
孟小斐故作輕鬆地說出這番話，嘴角帶著笑意，可是隻有季侑青能夠看出來，她極儘全力想要隱藏起來的苦澀。
季侑青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這個夢究竟如何了，而是適時地轉移話題說：“準備好了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了。”
“準備好了，出發吧，早點了結這個心頭大事，我後麵也能安安穩穩睡覺了。”孟小斐笑笑。
季侑青沒說話，抬手發動了車子，一路上車內的氣氛都還挺愉快的，孟小斐沒有提要做手術的事情，季侑青也沒有提及，兩個人就像是正常出一趟門，去一趟醫院一樣，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樣。
周六的醫院，人真的超級超級多，一樓大廳裡人滿為患。
看到這樣孟小斐回頭對季侑青說：“要不你彆跟著我一塊去了，這醫院藥水味重，人也挺多的。”
“既然都來了，哪有不陪你做完的道理，你什麼都不用害怕，等你出手術室看到的第一個人一定是我。”季侑青承諾。
孟小斐點點頭，抬腳走了進去，在做手術前會有一係列的術前檢查，確定身體情況可以適應手術等等。
坐在那裡抽血的時候，孟小斐被針紮進去時皺眉哼了一聲，護士姐姐趕緊說：“不好意思，是不是弄疼你了？”
孟小斐搖搖頭，看著鮮紅色的液體從胳膊裡流出來，她整個人都已經是麻木的了。
就在這時，幫她抽血的護士小姐姐忍不住多詢問了一聲：“我看了你的資料報告，你這個孩子來得很不容易吧？”
孟小斐應付似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有個朋友在醫院生殖科中心，好像幾個月前幫你做人授的。”
“是姓陳的那位護士對嗎？”
“您記性真好。”
孟小斐當然記得，那天約好了做人授，這個小姑娘冒冒失失的，差點遲到，急匆匆從醫院冷凍室送來了精子，她還被領導當著孟小斐的麵狠狠批評了一頓。
聊天間，已經弄好了，護士提醒她去另一邊量一下血壓。
等所有一係列的術前準備都做完以後，孟小斐換上了醫院給準備的病號服，在一位護士的帶領下前往手術室，一路都是走得VIP通道，除了零星的病人和醫生，幾乎沒碰見什麼人。
“陳星，昨天讓你準備的捐贈者資料整理好了沒有啊？”
“馬上，我給你翻翻。”叫陳星的這位護士翻著自己桌上一大堆的表，一不小心從裡麵調出了一張單子，她彎腰撿起來查看，上麵寫著曾予明的名字，莫名有些耳熟。
“王姐，這個人的精子是不是還在咱們醫院冷凍庫裡啊？”陳星回頭拿著這個問。
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陳星昨天整理庫房時，不小心瞥見了這個名字。
王姐回頭一看，“不會吧，這麼大的事情你不會搞錯了吧，這個人的精子是給她老婆用的，不是捐贈的，幾個月前不是已經安排人授了嗎？”
陳星聽完心裡咯噔一下，臉上露出尷尬心虛的表情，“我完了，王姐，我這個月工資得扣完了我覺得，我犯了一件大錯事？”
王姐像是猜到了什麼，“你可不要告訴我，對方在做人授的時候，你拿錯了其他捐贈者的精子？”
陳星難為情得點點頭，“王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我迷糊了，因為趕時間，所以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搞錯了。”
“你啊你，這麼大的事情也能搞錯，病人家屬會投訴死我們的你知道嗎，等於說你讓人家懷了彆人的孩子，還是不知道孩子父親人的孩子？是個人都接受不了的吧，你就等著接受處分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沒辦法挽回了……”
“現在你麵前就隻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就是趁著對方才三個月大肚子，主動登門認錯，澄清事實，但是你可能麵臨著起訴，責罰，處分等，還會被人家屬口水噴死。”
“那第二種呢？”陳星弱弱地問。
“第二種啊，就是裝啞巴，你不說我也不說，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把曾予明的精液銷毀掉。”
“可是萬一日後這家人要是去做親子鑒定呢？還是會暴露的吧。”
“那可就沒辦法咯，這是你自己的失誤造成的。”
陳星深吸一口氣，拍打了下自己的腦門，“算了，為了我的良心安一點，我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吧。”
“唉，既然這樣的話，你先上上級彙報一下，看下他們的處理方式是怎樣。”王姐提醒。
“我知道了。”陳星耷拉著腦袋走出了辦公室，剛想拿出手機來和自己在院內的閨蜜吐槽這個事情，結果對方便先給她發了消息。
“陳星你知道嗎，你負責做人授的那個孕婦，今天來做人流手術了。”
陳星心裡一緊：“什麼，你說的是哪位？”
“就是姓孟的那一位啊，你第一次被調到那個部門接受的第一個人授手術，你當時還差點出岔子來著。”
陳星欲哭無淚，“我不是差點出岔子啊，我是已經出了岔子，不瞞你說，我那天拿錯了精子，她植入進去的不是她丈夫的精子，我居然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啊。”
“啊？真的嗎，你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麼要做人流嗎？”
“為什麼啊，是已經發現不對勁了嘛？”
“不是，她丈夫騙婚，她丈夫是個同性戀，現在估計已經進手術室要準備手術了，你要不趕緊過去一趟，興許能夠說服她留下這個孩子呢，這樣的話，醫院對你的處分就可以輕一些了。”
“這樣…真的有用嗎？”陳星對此感到懷疑，“哪裡會有女人留下一個不知道爸爸是誰的孩子啊。”
“像你這樣說，那些丈夫不孕不育女人來做人授的，不都是傻子嗎？彆墨跡了趕快去了，不然晚了就來不及了。”
看到冰冷的手術室，孟小斐心裡有些排斥，在醫生的提示下她爬上了手術床，即使裡麵開了暖氣，還是覺得很冷，很冷。
“怎麼樣，冷不冷？”
孟小斐點點頭，躺在上麵忍不住顫抖。
“放輕鬆，一會麻醉師就來了，就是一個小手術而已，睡一覺起來就結束了。”孟小斐的主治醫生
安慰她說。
孟小斐點點頭，努力深呼吸調節自己的緊張情緒。
就在這時，醫生又多說了一句話，“之前你來做人授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你的體質很難懷孕，而且你的子宮內膜很薄，這次人流以後，未來懷孕的機率恐怕隻有千分之一，你做好心裡準備了嗎。”
孟小斐苦笑一聲，“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不可能留下那個男人的孩子，可能這就是命吧，將來沒有孩子，我也認了……”
就在這時，手術室外發生一陣吵鬨聲，似乎有什麼人想要闖進來，正在竭力發生爭執，最後還是醫生放話才讓陳星衝進來。
孟小斐轉過臉一眼就認出了她來，陳星站在她跟前氣喘籲籲：“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曾予明的，那天是我不對，犯了低級錯誤，弄錯了捐贈者的精子給你植入了，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這個事實，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打掉這個孩子。”
孟小斐聽完：？？？
一臉問號，心裡居然有些竊喜和僥幸。
這大概是她這一生聽過的最好最好最好的消息，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