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進後廚去忙活。
餛飩店對麵就是7棟,此時樓道口走下來兩個人。走前頭是個女的,大概四十來歲,紅毛衣黑色闊腿褲,身高約1米5。
一個男人從她身後的樓道裡走出來,停在街邊,頭頂暖陽逆著光,長什麼樣子看不清。但是個子很高,穿黑色立領工裝外套,拉鏈拉到頂,下身同色長褲和球鞋。
肩寬腿長,標準身材。
就外表而言,不像是會在城中村出沒的人。
他們交談了幾句,然後朝這邊走來。
煮好的餛飩端上來,李瓚抽出紙巾擦筷子,注意到那女的走路姿勢古怪僵硬,像小腿綁了助行器支架。
他們進店,挑了靠門的桌子,坐在李瓚的對麵,從他這角度側臉能看見中年女人的臉和陌生男人的背影。
江蘅說:“老板,大碗玉米肉餡餛飩,多加香菜多加蔥。”
異類。
李瓚一口吞下餛飩,眼角餘光留意到對麵那人的手擱在桌邊,袖口挽到手肘,冷白皮,和大多數黃種人不同。
手指微蜷,修長分明,腕骨突出,線條流暢,腕間戴一根陳舊的護身符紅繩,符沒了就剩根紅繩。
擱那冷白皮的手腕間,挺紮眼。
老板娘老早就在收銀台瞅見他進門,一聽趕緊應聲:“行嘞。我們還有自製的免費酸筍,帥哥您看要嗎?”
“來點。”
“您稍等。”
老板娘進後廚,中年女人當即操著一口塑料普通話說:“江先生口味挺重,不像廣省人。”
“在北方待過幾年。”江蘅簡單解釋,然後直截了當:“林嫂,我時間不多,趕著後天的飛機。要是沒問題,我們就把這事定了。”
林嫂:“我當然沒問題,但是我得聯係賣家,賣家他舍不得,他得想想。我就儘量幫您勸,啊,幫您壓價。”
江蘅一邊調醬醋一邊問:“給個確定點的時間。”
林嫂猶豫。
江蘅不著急,用筷子慢條斯理地攪拌醬醋:“拖拉沒誠意就算了。”
“彆——”林嫂怕他這條大魚真跑了就再也找不到冤大頭,趕緊保證:“明天!我保證明天,您就能跟賣家見麵。”
江蘅抬眼,笑說:“我又不是要買賣人口。人不來沒關係,東西到就行。反正現在支付轉賬很方便。”
他在周邊的木桌往返看了一圈,沒找到合口味的調料。於是回頭,正好就李瓚那桌調料齊全。
江蘅起身走過去,見這人吃餛飩不蘸醬,連點醋都不放就覺得口味真淡。
“朋友,你這些調料還用嗎?”
聞言,李瓚抬頭,終於見到這人的正臉,果不其然是張和氣質匹配得上的麵孔,甚至是超出想象的出眾,往人群裡一站就是焦點的那種。
“我不用,你隨便。”
然後他就看著這人把所有醬料都挑得隻剩下醬和醋,連一小瓶雪花鹽也沒放過,全端回自己桌往原先的醬醋小碟子裡添加辣椒醬、雪花鹽和一點炒黃豆。
這是把餛飩吃出火鍋的節奏。
李瓚覺得此人必定味覺失調。
老板娘端上對麵那桌的餛飩時,李瓚這頭正好吃完最後一個餛飩,連帶湯也喝光。
剛結束支付,陳婕來電。
李瓚接起,電話裡卻傳來季成嶺的聲音:“我們追查到有個人問題很大,他應該跟肖華的死有關係,名字叫盧鑫達,是夜店的區域領班。他剛才一看我們的證件立刻從後廚逃跑,看路線可能回宿舍——他就住在九巷十棟十二層!”
“我知道了。”
李瓚掛斷電話,起身去九巷。
林嫂目睹江蘅調料的全過程,一張頗圓潤的臉忍不住生理皺縮偏還不能表現太明顯讓大客戶丟臉而努力抻平嘴角,導致臉頰一抽一縮將近麵癱。
江蘅還以為她想嘗嘗,迷之自信地說:“我可以幫你調一份。”
林嫂飛速搖頭:“不用不用,江先生您吃您的,我不餓、不餓。”
江蘅不以為意,夾起餛飩沾五顏六色的醬料然後放進嘴裡。嘗了嘗,味道可以。
..
“盧鑫達27歲左右,中等身高,麵孔清秀——嘟!”季成嶺難以置信:“他掛斷電話?!”
陳婕拿回自己的手機:“啊,看見了。”
季成嶺:“他搞什麼?!李瓚他搞什麼?!!他根本沒見過盧鑫達,就不能聽彆人把嫌疑人基本外貌信息念全?狂妄自大,浮皮潦草,要是放跑嫌疑人他怎麼交代?”
陳婕安慰他:“李隊比我們多了六年經驗,我們相信他就行。”
資料介紹,李瓚實習就是在市局刑偵辦,提前半年破格轉正,沒過多久被調到分局磨練,磨著磨著就廢了。
本來是大好前程。
不過就算分局名聲在外特彆難聽,李瓚好歹還比他們兩隻新手菜雞多六年經驗。
“你們分局根本沒想過破案!懶散懈怠,得過且過!”
季成嶺憤怒地指責,見陳婕滿臉茫然不思悔改,一肚子火氣被這不成器的東西硬生生踩在胸腔出不來。
他懶得再費口舌,轉身朝六聯村跑去。
陳婕攤手聳肩,新人,愣頭青,還是拔尖的青苗子,激-情了點,理解。
..
李瓚抄近路,穿過11巷小巷道,被堵在10巷小巷道口,那兒一扇平日裡從不關的小鐵門此時鎖上了。
合金製無縫鐵門,連伸手指的縫隙都沒有,嚴絲合縫頂著2.5米高的水泥框頂。框頂上一個水泥平台,正方形,高度約3.5米,底下沒有能踩上去的支架。
旁邊農民樓貼著豬肝色牆磚,磚縫又淺又細,連手指甲都盛裝不下。
然而李瓚腳步沒有停緩,在慣性作用下身體前衝,手腳拍著牆麵,借著那磚縫帶來的摩擦阻力,身體似一頭矯捷的獵豹,輕快迅疾眨眼就躥到水泥平台。
三步並作兩步橫跨水泥平台輕巧地跳落地麵,小腿微屈,上身前衝,不帶絲毫停頓一氣嗬成似的滑到小巷道另一頭,攀著牆壁跳到九巷街道邊。
李瓚扯扯外套,整理一下頭發,雙手插兜,邁開長腿形象帥氣的慢悠悠朝十棟走去。
十棟距離被拋屍的老井大概50米的距離,非常近,確實符合熟悉地形這一點。
就是不太符合刑偵案件裡‘遠拋近埋’的常理。
李瓚距離十棟差不多十米遠時,一個白襯衣黑褲黑皮鞋油頭粉麵的男人埋頭匆匆從十棟下來,拉開停在樓下的網約車車門,臨門一腳就要跨上去。
李瓚高聲喊:“盧鑫達!”
那男人立刻轉頭,一見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嚇得轉身拔腿就跑,跑到八巷調個頭衝出主乾道遠遠就見到追上來的季成嶺和陳婕,肝膽一顫跑進對麵的牽手樓。
何謂牽手樓?
城中村特色,高層農民樓林立密集,無數巷道四縱八橫,樓與樓之間的距離最寬不過一米。巷道裡時常能見到走著走著突然被一扇由裡往外推的門狠狠打中的路人,可見有多狹窄。
盧鑫達跟條魚似的鑽進狹窄的巷道裡,巷道裡還充滿絡繹不絕的行人,要沒那份渾身抹了油的滑溜勁根本穿不過去。
季成嶺使勁吃奶的力氣往裡麵擠,耗費半天功夫回頭一看,距離巷口整整三米!
他氣急敗壞正想自曝身份追蹤嫌疑人的時候,李瓚從他跟前滑了進去,那份從容和敏捷,彆提有多輕鬆,一看就是經常溜閒翹班練出來的好身手!
眼前人頭攢動,眨眼就不見李瓚的蹤影。
季成嶺心想,李瓚他是腳下踩滑輪了吧。
陳婕膜拜:“老大這身手……回頭商場打折必須請老大出山。”
李瓚堪堪刹住腳,盯著人群裡穿梭的盧鑫達,側身進左手邊的小巷,迅捷地避過牽手樓一樓突然推開的外推式玻璃窗,基本貼著牆過去。
出小巷,看見盧鑫達穿過去的背影,李瓚腳下未停,跑進前麵的小巷,越過拐角,兩條長腿跑出幻影分-身的效果。
即將衝出巷口,盧鑫達正好出現,巷口一米寬,跑過去耗費的時間就兩秒。
李瓚當機立斷,長臂前伸,抓住生鏽的紅漆鐵管作為支架,身體騰空,右腿卷著勁風踢出,正中盧鑫達的後背背心。
動作疾如雷電,在誰都沒反應過來前,奔跑中的盧鑫達就被踢得向前飛了兩米,將擁擠的人群摔出個空檔。
人群紛紛後退,猛地回神:“有人打架!!”
“私人恩怨尋仇?”、“看看,看看情況。”、“前麵發生什麼?”……人類吃瓜本質,隻要不是神經病砍人他們就能抻著脖子跟一群鵝似的圍堵看熱鬨。
李瓚甩了甩手,確定盧鑫達一時半會起不來,於是摸著上衣口袋,口袋裡空蕩蕩才想起他最近被限煙草。
事後無煙,寂寞。
“讓讓,讓一讓。”陳婕和季成嶺從人群裡擠出來,前者疏散人群:“警察辦案,都散了、散了啊。彆什麼熱鬨都看,彆堵著路——吃瓜謹慎,安全第一。圍觀規範,親人放心。”
季成嶺掏出手銬把盧鑫達拷上,一把拽起來,瞅著旁邊的李瓚有點拉不下臉但又忍不住好奇:“你怎麼知道他就是盧鑫達?”
“製服。”李瓚:“他見你們就跑,匆匆忙忙沒時間換製服。隨便詐一下就上套。”
他熬夜通宵,剛吃飽就劇烈運動,消耗大量體力,這會身體的疲乏遍布四肢百骸,精神有點怏。
“帶回局裡審問。”李瓚轉而對陳婕說:“你跟我回11巷。”
陳婕:“我去做什麼?”
“錄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