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整治了一大桌飯菜,有肉有雞有酒,主食則是蒸的白米飯和烙的白麵大餅。盤子大碗擠擠挨挨的放在桌上,香氣四溢。
陸張氏哎哎叫著心口疼,裝病歪在西屋。陸千山撿了幾碗肉菜端過去放在炕桌上,笑道:“三奶奶心口疼就算自己不吃,也得讓小姑姑吃飽,更何況還有四嬸五嬸呢,三奶奶總不能餓著她們。”
陸秀秀看著這幾碗肉菜和白米飯白麵烙餅,眼珠子都直了。就算陸大田和陸張氏都嬌慣她,平日裡也沒有這麼吃過。除非是在縣城學院念書的大哥五哥和大侄子回來,陸張氏才會做上這麼一桌子肉菜,不但沒有這個香,而且大部分都要放在男人的那一桌。
不過每次這個時候,陸廣明都會偷摸的藏起一塊餅或者一個饅頭,回來分給幾個孩子們嘗鮮。因為女人那一桌饅頭米飯都少,基本上都是玉米麵高粱麵的窩頭和餅子,而且這些粗糙的乾糧,大多數都是自家媳婦跟孩子吃了。
四嬸王氏笑道:“哎喲,真沒想到廣明家的這麼會做飯?平日裡總是做白水煮蘿卜雞蛋,燉茄子都不見個油星,這次怕是用了半罐子油了吧?”說完還掃了陸張氏一眼。
陸張氏聽見用了半罐子油,又開始心窩疼。
五嬸兒也姓王,是小王氏。不過雖然她們都姓王,可是一個出自下河灣村,一個出自林子溝,沒有什麼親戚關係。
四嬸兒家的大兒子叫陸千多,取了諧音錢多,小名兒叫元寶,如今已經九歲了,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歲數。剛才正鬨騰的時候他跟村裡的小夥伴正在外麵野著玩呢,肚子餓了才想起要回家吃飯,進門就聞見一股子肉香,饞的口水直冒。
他原本是跟他爹陸廣會在東屋,但是陸大田嫌他太埋汰了,鼻涕哼哧哼哧的,身上冒著很長時間沒洗澡的一股子酸臭味,實在是丟臉,於是給哄到這邊來了。
元寶兩三下爬上炕,踢掉鞋子露出臟兮兮的腳丫子。小孩子火力壯,如今已經是秋天寒意頗重,可他襪子都不穿就穿著個單鞋,照樣熱乎乎的冒汗。
“奶奶不吃啊?”元寶雙眼冒光的看著碗裡的肉,“那咱們先吃唄?”說著伸手就往大餅抓去。
“饞不死你!”陸秀秀一筷子抽到他手上,“臟成這樣還吃飯?趕緊讓你娘給你洗洗去,你妹妹呢?”
元寶捂著手,滿臉不願意。
陸秀秀盯著坐在炕邊兒的四嬸看,“四嫂,趕緊給元寶洗洗,你光顧著吃飯了都不要你閨女了?”
“花兒跟你五嫂子那邊兒呢。”王氏不想下桌,但是看著陸秀秀那個架勢隻能撇撇嘴,拽著她兒子下桌了,“咱農村人天天土裡來土裡去,也沒見誰嫌臟過呢。”
陸秀秀冷哼。
等王氏和元寶出去,陸張氏就從炕上爬起來,拿了一個空碗,開始往裡麵撿好吃的肉菜,撿了滿滿一碗放在陸秀秀跟前兒。
小王氏帶著倆小姑娘在後麵小院子給自己男人收拾那些筆墨紙硯,旁邊陸千海說是幫忙,其實是盯著看。因為陸廣明家原本就有幾本書放在這個小院裡,這院子也是當年陸廣明的祖父說是要培養讀書人特地蓋出來的,還買了幾本書放在裡麵充門麵。隻不過血脈單薄,一直沒人能夠讀書。
到了陸廣明這一代,其實他們不想娶周氏的,因為他們想培養讀書人,娶了個做小生意的總覺得心裡不舒服。可是架不住周氏家能生啊。周氏的母親也好,姐妹們也好,嫂子們也好,都一個個的特彆能生,這讓陸廣明的祖父和父親上了心,所以才定了周氏。
周氏也沒讓他們失望,進了門第一年就生了陸千帆。祖父是第二年走的,算是含笑而終。而他們的爹娘也看見了周氏生的大部分孩子,覺得自己不會愧對祖宗了,走的也不算難過。
小王氏和陸廣發搬過來的時候剛成親兩年,放進這院子的書也就一個藤箱。可是經過這麼多年,一個藤箱已然裝不下這麼多書了。小王氏有些尷尬,還有些委屈。
其實這個院子不止她男人再用,她大侄子也經常會過來讀書。畢竟這小院冷清,院子裡還種了一顆紅梅,特彆有讀書的氛圍。她以為自己以後就長久的住在這裡了,看著男人考童生靠秀才,然後生兒育女,可是誰知道還有被迫要搬出去的這一天。
陸千海把自己家的書放在書架上,把其他的書啊紙啊都用麻繩捆好,哪怕一點兒紙屑都不想留下。小王氏說今天一天搬不完要等陸廣發回來繼續搬,陸千海消息道:“嬸子搬不完我幫著搬,我有力氣呢,也省的五叔再往這裡跑一趟。”
小王氏覺得臉上十分難堪,她知道這是人家壓根不想讓他們再踏進這個門了。
收拾完這些東西都拎到主屋門口的台階上,小王氏帶著花兒抱著大妞去給她們洗臉洗手,可是進了屋就委屈的哭了起來。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會委屈,可是心裡就是不舒服。
王氏拽著元寶進了屋,嘴裡還嚷嚷著,“讓你老姑嫌棄你了吧?玩這麼臟,一會兒再回去你奶奶一準把肉都撿給你老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