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張氏撇了撇嘴, 在她的人生中幾乎一生順遂,沒有什麼掌控不住的事兒。唯一讓她鬨心的就是陸千山這個刺頭。拿捏了好幾年,突然紮的她滿臉是血,害的她挺長時間都不願意出門了。
陸寶珍見她這個表情, 就知道當初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太光彩的事兒, 讓自己老娘吃了個大虧,不得不搬出來, 於是笑道:“搬回來了也好,畢竟是自己家嘛, 每次從他們家住在, 我心裡也不自在得很。”
陸張氏哼了聲, 拽過針線筐拿出個鞋底子開始納。
這時候陸寶珠撩簾子進來了, 陸寶珠沒有陸寶珍沉穩,一進屋就嘰嘰喳喳道:“娘, 我聽五嬸子他們家兒媳婦說是那個陸千山搞的鬼?我就說住的好好的怎麼就搬回來了,那小哥兒還挺會整事兒啊?知道秀秀是咱娘的心頭肉,哪裡疼就往哪裡紮?也太不要臉了。”
陸寶珍衝她擠了擠眼, 陸寶珠一愣,閉了嘴,順從的坐在陸張氏身邊, 摟著陸張氏的胳膊道:“不過還是自己家好,我今天要跟娘睡, 咱娘倆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麵兒, 可想死女兒了。”
陸張氏臉上總算是有了些鬆動, 露出了笑模樣,“成,讓你爹跟你倆男人都去老五那屋睡去,等秀秀看燈回來,咱娘仨跟這屋睡。”
陸寶珠又道:“娘,我想吃你烙的餅了,放蔥花的。跟他們家吃就是覺得不香呢,吃不出家裡的味兒來。”
陸張氏笑的更開心了,“那有啥,晚上娘和麵,烙一大盆子餅給你們吃,管夠的。”
陸寶珠摟著陸張氏膩歪了一會兒,道:“那我出去溜達溜達,串串門子。好長時間都沒回來了,去跟我的幾個小姐妹們嘮嘮嗑。”
陸張氏慈愛道:“去吧去吧,早點兒回來。”
陸寶珠嗯了聲,撩簾子出去了。
陸寶珍笑道:“還是大妹子會說話,張嘴就能給娘哄樂了,還能饒一頓大餅吃。”
“就跟不給你吃似的,”陸張氏抬起手,摸了摸大閨女的頭發,道:“他們家對你可好?”
陸寶珍往外看了眼,陸大田帶著倆姑爺串門子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於是笑道:“敢對我不好?咱家又是童生老爺又是秀才老爺的,他們巴結我還來不及呢。如今家裡已經是我當家了,公公婆婆基本上不管事。他們家兄弟也都是老實的,就老小不咋地,不過去年鬨著分出去了,管他死活呢。他家小姑子對我也是不錯,今年剛得了兒子,說是沾咱家秀才公的光呢。”
陸張氏聽了,滿意的笑了。
她雖然不管彆人家閨女的死活,但是自家閨女必須得跟她似的,得過得好,裡裡外外的掌管著,不能被人欺負才成。
“那他家大姑子呢?”陸張氏問。
陸寶珍沉了臉道:“大姑子生了倆哥兒,還護的跟眼珠子似的。她跟分出去的那個一條心,不過我也不怕,都嫁出去的人了我能怕啥?一年見不到幾次,生倆哥兒好得意什麼呢?”
陸張氏道:“天生賤命,這漂亮姑娘以後能做官太太呢,哥兒也就是嫁到鄉下受罪的命。可不能生哥兒。”
陸寶珍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我跟大妹妹都隨了娘,自然是不會生哥兒了。娘你不知道,就我隔壁那一家,那家有錢的少爺,放著漂亮的大閨女不要,非要娶個哥兒。他家沒辦法隻能把人娶回來了,還敲鑼打鼓的,我看著都覺得丟臉。挺好的一大少爺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豬油蒙了心了,”陸張氏又納了幾針鞋墊子,突然眉頭一皺,從外喊道:“老二家老三家的,死光了??這都多久了不知道倒壺新燒的熱水進來?”
院子裡一頓嘰了咣當,沒一會兒,孫氏拎著一壺熱水進來,“娘,要放糖嗎?”
“放糖不放糖你不知道?咱家來了客人什麼時候喝水不放糖了?你都進門多久了這個還要問我?”陸張氏橫眉怒目的說完,又扭頭對陸寶珍道:“天天操心,沒一天不操心的,一點點兒的小事兒都來找我,不讓我省心。”她一邊兒說著,一邊兒下了炕提拉上鞋子,去外間屋那鑰匙開櫃門,然後從櫃子裡拿出個瓦罐來。
“還不把壺拎過來?說一句一動彈,懶婆娘!”
孫氏漲紅了臉,拎著壺過來,把壺蓋打開。
陸張氏從櫃子裡拿出個乾淨的勺子,挖了兩勺子白糖放進壺裡,又把勺子放嘴裡舔乾淨,道:“去吧,彆看著了,饞成這個樣子,丟臉不丟臉?”
孫氏眼淚都快出來了,連忙把壺拎到裡屋,給陸寶珍和陸張氏一人倒了一碗放在炕桌上,然後把壺撂桌子上,局促的搓了搓手,對進來的陸張氏道:“那,娘我去忙了。”
“去吧,對了,晚上吃燉肉,你化上兩條子肉,彆饞嘴,每塊肉多大我可都是知道的。再削一盆子土豆,泡半盆子豆角,剁倆白菜。知道了嗎?”陸張氏拍了拍衣服,冷眼看她。
“知,知道了。”孫氏說完扭頭就跑了出去,一出門眼淚刷的落了下來。
正跟屋門口洗衣服的趙氏見了,連忙迎了過來把人拽自己屋裡,“彆哭了,娘就是那樣。”
孫氏壓抑這自己的聲音,道:“什麼那樣?她咋不對老大家老五家的那樣?咋不對她閨女那樣?我說啥了又說我饞又說我懶的?”她抬手抹著自己的臉,“那大姑子看我的眼神……讓人涼到骨頭縫裡了。”
趙氏歎了口氣,拿乾淨布巾給孫氏擦臉,安慰道:“那咱能咋樣呢?這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吧,等把小的都拉拔起來,就混出頭了。”
孫氏用力擦了擦臉,冷笑道:“咱兩家現在給他們拉長工呢,等小的拉拔起來,小的繼續給他們家拉長工。這日子,過得我渾身都冷透了。”
趙氏攥了攥她的手,又哎了聲。
彆人家大人孩子都能去看燈,他們家的就不行。這天寒地凍的,生怕倆姑子挨凍,一大早就讓老二老三帶著老三家大兒子陸千峰去山裡砍柴了。家裡還有那麼多柴火,怎麼就凍著了?不就是要找個借口不讓他們跟著出門嗎?
陸金琳帶著八歲的弟弟和孫氏四歲的小兒子,以及王氏的小閨女在屋裡呆著,正學著繡花呢。聽見門口她娘和三嬸說話的聲音,也歎了口氣。雖然她歲數小,但是也知道自己爹娘跟三叔三嬸不討爺爺奶奶喜歡,當初爺爺奶奶在廣明叔家住著的時候,沒有了成天的叫罵聲,日子就算窮苦也能過下去。可是爺爺奶奶回來了,這日子……
她咬咬牙,突然想知道陸千山當初是怎麼把爺爺奶奶弄回來的了。如果她能跟陸千山一樣厲害,是不是爹娘就不用受罪了?
陸廣明他們看完燈回來,已經挺晚了。幾個小的手裡都拎著各色花燈,是周氏給買的。這麼多年也沒給孩子買點兒什麼稀罕東西,不過就是幾文錢的花燈而已,買了就買了,少吃兩口肉就省下來了。
陸千山仍舊什麼都沒要,下了車打了個嗬欠就要回自己院子,卻被陸廣明按住了,“從你娘屋裡呆會兒,爹給你燒炕去。”
陸千帆道:“爹,我去給山山把炕燒了,您就彆管了。紅梅,東西撂下給娘把炕燒了去。”
曾紅梅脆生生的答應著,這次從外麵買了不少東西,周氏還給她買了個首飾盒子,紅彤彤的紅木麵兒,用銀線鑲嵌了一朵荷花,彆提多好看了。不過也不光她有首飾盒子,陸千悠陸千芸都有,陸千山仍舊不要,之前嫁妝裡有個舊的首飾盒子,用那個就行。
周氏擰不過他,乾脆不買了,“給你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你就省錢吧,省了錢我都給你妹妹花了。”
陸千山笑道:“妹妹年輕漂亮,花幾個錢置辦置辦挺好的。我就算了吧,也沒那個心情。”
周氏心裡有些難過,戳了下陸千山的額頭,道:“左一個不喜歡,右一個沒心情。娘看你成天樂嗬嗬的,也沒見你哪裡就沒心情了。”
陸千山道:“我不喜歡那些東西,娘,以後掙多了銀子不如給我買金的,你買金的玉的我就要。”
“我呸,還金的玉的,你娘我就沒見過金的玉的。”周氏被他說得笑出聲,進了屋擦了火折子把油燈點上,“都來炕上坐,人多也暖和點兒。明天咱家就要去出攤子了,你們都有啥想法不?”
陸千海道:“二哥做的東西好吃,還用愁?不怕沒人買的。而且那附近挨著林子近,我沒事兒還能去撿個柴火。”
陸千悠也點頭,他們都吃了陸千山做出來的瓦罐羊肉和羊雜湯,各有各的鮮美,好吃的不得了。
周氏掰著手指頭算,“咱昨天買的那兩頭羊,去掉腦袋和四個蹄子,連骨頭能有四百斤?純肉的三十文一罐,帶骨頭的二十文一罐是吧?帶上罐子就加五文錢,一頭羊可以做三百多罐呢。一會兒我讓你爹把羊肉化上切開,明天起早大鍋裡燉入味了放在瓦罐裡再帶過去是吧?哎,我這尋思了一路呢,虧得你金柱叔家樂意借車。”
不過這車也不是白借,一天十文錢的車錢,是陸廣明硬給的。總不好成天用彆人的車,如果再不給錢,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如今罐子也都燒好了,燉湯的大鍋也買回來開好了,那些碗啊筷子啊都準備妥了,一下子花了十多兩。再加上買那塊地的錢,將近小二十兩沒了。
這如果賺不回來錢,周氏還不得心疼死?
不過她相信有小神仙在,不會賺不到錢的。
正月十六,商戶們基本上就開始活動起來了,有從北往南發羊毛皮子草藥的,也有從南往北賣茶葉和北方沒有的各種小東西的。他們這邊偏北,挨著關東那邊,每年來來往往大小客商還真的不少。
但是因為他們這個村離鎮子近,加上村長創業失敗在前,所以也沒人想著去做這種生意。不過他們家做的羊肉不管是王金柱還是村長都說好吃,彆說在鎮子上,就連在縣城裡也吃不到這麼好吃的羊肉。有這兩位誇讚,周氏和陸廣明心裡就有個底了。
曾紅梅一邊兒跟堂屋灶上燒火一邊哈哈笑道:“娘,您念叨了一路了,怎麼還沒念叨明白啊?”
周氏道:“娘這不是緊張嗎?哎喲,緊張死我了。咱那裡做過這麼大的買賣?還是做糖穩妥。明年咱可得多留點兒麥子,除了自己吃的,就等天冷了做糖拿出去賣,也省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