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張氏想跟自己男人說說話,可是陸大田躺炕上沒一會兒就鼾聲如雷。可是她覺得如果自己不說說真的是要氣死, 於是就推了推挨著自己的大閨女。
現在這大冷的天兒, 也就正房這邊炕燒的熱,畢竟要做一天的飯, 屋裡什麼時候都是暖的。至於彆人房裡也就睡覺的時候燒個劈柴,這樣好節省。
如今這東屋裡,就睡著陸張氏和陸大田, 跟她倆閨女。老閨女陸秀秀則去了西屋, 和幾個外甥外甥女一起睡。畢竟這是鄉下, 沒有什麼七歲不同席之說, 也不講究那個。有的更窮一些的,一家三代為了節省柴火, 都隻睡在一張炕上。
陸寶珍也沒睡, 其實得知陸廣明家今天開食肆的事兒, 她也挺關注的。她真是想不明白, 一開始過的苦兮兮的那一家子,怎麼就在脫離了她娘的掌控之後,突然過好了的。想完這個,腦子又不受控製的想起她串門的時候聽彆人說的那些話。
什麼你們家當天就被趕出來了, 還倒賠了兩百兩銀子。
什麼你娘說要抓鬼,還給了道士錢,結果那道士卻抓到你娘身上了。
當然, 期間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事, 不過就是丟了雞, 或者吃壞肚子的。可是這讓陸寶珍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兒,總覺得這一切的事兒好像都是自己親娘給帶衰了。要不怎麼是自己家在那邊住,然後陸廣明一家子越過越艱難,回來之後人家就有錢了呢?還有自己娘家這邊,以前還算是寬綽,可是現在看看,怎麼看都不如以前了。
難不成,她親娘帶衰?
正胡思亂想著呢,察覺到陸張氏在推她,忍不住往旁邊靠了靠。
“娘,咋了?”
陸張氏氣惱道:“還能咋了?那一家子心都黑,當初咱住在他們家的時候,啥東西都藏的深。如果當初就把這做糖做肉的法子拿出來,咱能過這麼辛苦?臟心爛肺的,生怕咱家沾了他們的便宜。”
陸寶珍心想也沒占便宜啊,住了六年,賠了兩百兩!!想想都心疼的滴血!
她道:“娘,你說他家這法子,是從哪兒整來的呢?”
陸張氏也在想這件事兒,“不知道啊,以前藏著的?”
“可是以前咱家沒過去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拿出來啊?”陸寶珍壓低聲音道:“娘,我想著,明天去他家那攤兒上瞅瞅去。”
陸張氏虎下臉來,道:“瞅啥瞅?有啥好瞅的?過年那會兒在鎮上看見了,人家跟打發要飯的似的,給咱包回來的糕和糖上,還沾著黑乎乎的手印子呢!”想起這件事她就生氣,原本是想要去那邊罵一頓,卻被陸大田喝止了,隻能在院子裡罵了一頓。
陸寶珍撇撇嘴,心說這件事我可是知道的,要不是你孫子元寶跑去摸人家的東西,怕是連沾手印子的糕和糖人家都不樂意給你呢。她親娘什麼脾氣她是知道的,反正平日裡也不住一起,每年也沒虧待自己。再說家裡還有個秀才侄子,這也是沾光的。
“我就是想著去套套話,我這一年都不回來一兩次的,跟他們又沒黑過臉對吧?”興許還能蹭頓飯吃呢。
“有啥好套話的?人家還能給你銀子使?”陸張氏還是生氣,“我跟你說你得防著他們家那個陸千山,以前我真是看走了眼,因為是個老實的,誰知道……哼哼,一肚子壞水!要不是他折騰,咱家能搬出來?今年能過得這麼緊吧?長了一張狐媚子臉,還以為自己是個香餑餑呢,也不想想都是被休回來的人了,拋頭露麵的,真是丟臉!”
陸寶珍聽了這話,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家也是做小生意的,另一個鎮子上有倆鋪麵。如今家裡是她掌權,也就是實實在在的老板娘,每天不也是拋頭露麵的在鋪子裡照顧生意?不過她娘說話就是這樣,從來不顧及彆人怎麼想,都是自己說痛快了自己高興就拉到了。
“也許他就是覺得自己被休回來了,破罐子破摔呢。娘,你想想那邊來來去去的都是跑商的,備不住就有人看上他,然後遠遠的嫁出去呢。”陸寶珍道。
陸張氏想了想,哼了聲:“我覺得他們家就是這麼想的,一個小哥兒還是被休回來了,就近嫁了誰要呢?可不就遠遠的嫁出去?最好嫁深山裡死了也彆出來!”
陸寶珍道:“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過去瞅瞅。娘,挺晚了,你也趕緊睡吧。”
她實在不想聽陸張氏沒頭沒腦的叨叨了,太煩人。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就張羅著起來了。
她昨天晚上炒了兩鍋羊肉,家裡就還剩下半隻羊了。下水剩的也不多,因為當時沒想著賣的這麼好,也沒要多少。昨天晚上陸廣明看店,陸千帆大晚上頂著風去找了給他家送羊肉的那一戶人,約好了早晨再送兩頭羊和幾副下水回來。
這年頭下水不是好東西,便宜得很。再加上羊下水的膻味,吃的人不多。
那一家天還沒亮就來了人,架了輛驢車。仍舊是兩頭羊,但是多了一筐處理好的下水和大半筐的羊骨頭。骨頭上的肉都剃乾淨了,這算是饒頭。
周氏付了錢,招呼趕車的小夥子喝了一碗昨天剩下來的羊雜湯,吃了倆剛出鍋的餅子才把人送走,並且約好了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兩天送一次東西。
這些羊肉羊雜歇下車,一家子人就忙乎起來了。
陸千山也想幫忙,可是周氏不讓他下手。在她眼裡,自己家二兒子是要照顧小神仙的,身上可不能落下這些血腥的臟東西,萬一小神仙不高興了咋辦?
東西都收拾好了運到壇子上,天也就剛蒙蒙亮。
陸廣明早早的把灶生起來了,東西一搬進來就上了灶,門口的大鍋也架了起來,開始燉煮羊雜。廚房裡的灶則擦了一鍋棒子麵粘粥,一家人搭配上昨天賣剩下的饅頭餅子鹹菜,飽飽的吃了頓早飯。
北方這邊貓冬,基本上都是不吃早飯的,就算吃也不過灌一碗稀粥而已。陸廣明家這麼吃,算是奢侈的了,不過誰讓活兒多呢。
今天陸千悠和倆雙胞胎沒來,一個是因為陸千悠十四了,周氏不太想讓閨女接觸太多外麵的男人,第二個是倆小的還太小,這屋裡鍋碗瓢勺的磕著碰著就麻煩了。而且家裡也有吃有喝,順便讓陸千悠去找熟悉的鄰居問問能不能抱兩條小狗子看家護院。
陸千山還是跟來了,這邊忙起來的時候人手確實不太足夠,他好歹能幫忙切個菜算個賬呢。
而且他發現這幾天小龍崽兒的情緒不是很高,並且粘人粘的厲害。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硬是要把他的小被子拖到陸千山的枕頭上,要挨著他睡,也不怕被一翻身壓癟了。
這兩天起的都早,小龍崽兒哪怕睡眼惺忪,閉著眼穿了衣服死活要跟,等被揣進懷裡,就拽著他的衣襟繼續睡,也不知道圖什麼。
南來的客商很少有留下來的,畢竟他們途徑縣城鎮子,要吃飯也都在那邊吃了。不過這邊羊肉香味實在是太勾人,有個彆的客商還是會掏錢買幾罐羊肉,留著在路上吃。
至於往南邊去的客商,大部分都會停下來,喝一碗熱乎乎的羊湯,吃倆剛貼出來的餅子去去身上的寒氣。彆說他們,就連附近村裡的人聽說這裡開了個食肆,買的東西特彆香也不算貴,手裡有倆錢的也會過來嘗嘗手藝。三十文一罐的羊肉買不起,但是幾個人好歹也能湊錢買個二十文一罐的羊肉,再加上五文錢的羊雜湯和餅子,花不到十文就能吃上一頓飯。雖然有點兒小貴,可是畢竟吃到嘴的都是肉,想想其實也挺劃算的了。
因為這些客商兜裡都有幾個錢,聽了陸千山這麼個漂亮小哥兒說有人會外帶了羊肉路上吃,也都動了心思,多多少少的會買上幾罐。
陸千山坐站在旁邊道:“……我家的羊肉香的很,趕路的時候沒地方吃飯,就拿一罐出來倒鍋裡,加點水一燉,菜能配餅子饅頭吃,那湯回頭再下一把麵條,絕對能吃得好。”
不但有人買羊肉,還有人願意切一兩斤燉煮好的羊雜帶著。路上燒個熱水把羊雜放進去,再加點兒鹽巴什麼的就是一鍋羊雜湯。雖然不如這裡的濃鬱,好歹吃了香噴噴的也暖和。
陸千山聽著他們說話,腦子裡又出現個法子。
他讓陸廣明再去買幾十個巴掌大的小罐子,然後多買點兒辣椒芝麻回來。
這年頭在外跑商的人雖然兜裡有錢,但是平日裡風吹雨淋太陽曬,半路錯過宿頭隻能啃乾餅子和肉乾什麼的充饑。他打算炒上一鍋羊肉辣椒醬,醬就用自家下的大醬炒,油用菜籽油,巴掌大一罐兒賣五文錢妥妥的賺。
陸廣明覺得自己就是個跑腿兒的,不過這腿兒跑的開心。他兒子說完了這邊飯都顧不上吃,直接就跑了出去,周氏在後麵喊都沒把人喊回來。
“你爹是個急活計的性子,以後可彆在吃飯的時候說乾活兒的事。”周氏直歎氣,可是歎完氣又想著笑。
曾紅梅一邊吃飯一邊道:“也不知道咱山山腦子裡咋長的,這一會兒一個主意一會一個主意,都能賺錢!”她現在是徹底的把陸千山當鬼仙來看了,要不是怕說出來被周氏不待見,她都恨不得給陸千山上幾炷香。
這邊飯吃一半,又來人了。
周氏看見進來的那人,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陸寶珍假裝沒看見周氏的臉色,推著自家三個孩子,笑嘻嘻道:“快叫嬸子,他嬸子啊,我過來看看。哎喲,瞅著可真不錯啊。”
她嫁的那家姓從,當初陸家老大陸廣增還沒考上童生,陸寶珍嫁的隻能算是一般,而且還遠。是從家的二兒子媳婦兒。這次她過來把三個孩子都帶來了,老大從金樹已經十六了,可以相看媳婦兒。陸寶珍想著回頭帶大兒子去縣城跟她大哥大侄子套套近乎,好從縣城給自己兒子找個不錯的兒媳婦。二兒子叫從銀樹,今年才剛十歲,長得虎頭虎腦的,就是黑。有個閨女叫從蘭蘭,也黑,不過這幾個孩子長得倒是隨了陸家,眉眼兒都不錯。
從金樹進來,看見站在一邊的陸千山,就有點兒走不動道兒了。他以前隻是遠遠的見過這個小哥兒,隻覺得雖然好看,但是乾瘦,也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可是這次一來發現,這小哥兒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