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辭嗚咽一聲,捂著肚子在被子裡蜷縮成一團,哼哼唧唧地說:“好疼啊,我好疼。”
鐘溪冷冷地說:“要我給你叫護士過來再紮一針嗎?”
林北辭一秒好了。
他叼著蘋果皮削成的兔子小耳朵,蔫噠噠地靠在枕頭上,懨懨地說:“我以後再也不吃毛血旺了。”
鐘溪冷著臉將手中闔上的水果刀往桌子上一扔,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響徹整個病房。
林北辭一抖,嘴裡的兔子蘋果立刻嚇掉了,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接在了手中,但是卻隻敢捏著,還是不敢吃。
鐘溪垂下眸,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自己骨節分明的五指,冷淡道:“吃啊,這麼好吃,為什麼不吃?”
林北辭低著頭,像是個被班主任訓的熊孩子,一聲都不敢吭。
要是鐘溪能罵他一頓,林北辭不至於這麼慫,他就是怕鐘溪這種冷言冷語的態度,仿佛下一秒就能說出“我再也不管你了”這種令他膽寒的話。
鐘溪語氣十分隨意地問:“醫院說下午就能出院了,你是跟著許寒章走,還是跟著我走?”
林北辭連忙說:“你你你。”
他說話都不敢大聲,小的像是蚊子嗡。
鐘溪冷冷地說:“我家可沒有毛血旺。”
林北辭:“……”
林北辭小聲說:“真的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鐘溪根本不信他的承諾,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好像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了。
林北辭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下一秒,鐘溪毫無征兆地問:“昨天晚上玩遊戲玩到幾點?”
林北辭的心又提起來了,他怯怯伸出一根手指:“不到一……”
鐘溪眼神如刀,掃了他一眼。
求生欲作祟,林北辭立刻把伸出來的食指蜷了一下,拇指悄悄和食指連成一個圈——比了個“ok”的手勢。
林北辭抖著他的“ok”害怕地說:“三、三點半……”
鐘溪:“……”
林北辭被他這個眼神嚇得立刻緊閉雙眼,唯恐鐘溪又磨刀。
鐘溪冷漠看他,一句話也不說。
林北辭自己閉了一會眼睛,等著鐘溪罵他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有點害怕地悄咪咪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偷看了一眼鐘溪。
鐘溪還在看他。
林北辭一驚,被逮到了?!
他當機立斷,把手心朝上,伸到鐘溪麵前,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說:“我錯了,你打我吧。”
鐘溪眯了眯眼睛。
林北辭伸出去右手,又立刻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換了縮回右手換成左手,蚊子似的嗡嗡:“還是打這隻手吧,右手打了吊針還在滲血,你一打血崩出來濺你身上就不好洗了。”
鐘溪:“……”
鐘溪不為所動,依然是那副冷麵閻王臉。
要是放在平時,林北辭這種插科打諢的話早就逗得鐘溪忍俊不禁,哪怕再大的怒氣都消下去了,但是現在鐘溪還是不為所動,冷酷無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摸刀。
林北辭心想,完了,殺手鐧竟然都沒用了!
林北辭更加慫若鵪鶉,更加不敢再說話了。
鐘溪再次沉默了,但是林北辭卻不敢再放鬆警惕,他提心吊膽地等著鐘溪再找他算其他賬。
果不其然,鐘溪又問:“我在你心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北辭呆了呆。
這道題,是到送命題,如果他答得稍微不如鐘溪意,肯定又要被罵。
林北辭小心翼翼地措辭:“哥你在我見過最好的人,溫柔善良,體貼善良,廚藝絕頂又善良,反正是最善良的!”
鐘溪冷笑了一聲:“既然我在你心中是最善良的,為什麼你在做夢的時候,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林北辭心裡一咯噔,有種不好的預感。
鐘溪冷若冰霜,眸光沒有半分情感:“……還在一直說‘不要拿刀追我了’這種話?”
林北辭:“……”
鐘溪眼尾都帶著點寒意:“你做夢夢到善良的我拿刀追殺你?”
林北辭:“……”
林北辭所有說謊話的膽量全都在剛才鐘溪麵無表情削蘋果的時候給一點點磨沒了,哪怕知道不能夠直接承認,他還是找不出來任何能反駁的話,隻能認命地點點頭。
他把手又往鐘溪麵前懟了懟,心下發狠想:“大不了就給他一隻手!”
是條漢子了。
鐘溪抬起手輕輕撫了撫林北辭掌心的掌紋,林北辭哆嗦了一下,還以為鐘溪要打他,忙嚇得閉上眼睛。
鐘溪說:“告訴我,在夢裡,我為什麼要拿刀追殺你?”
林北辭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想了想,才小聲說:“因為我不聽你的話,偷吃毛血旺。”
鐘溪:“……”
鐘溪強行崩了半天的冷臉一瞬間沒忍住,突然握拳抵在唇邊,偏頭漏了聲笑音。
噗。
林北辭茫然地看著他,半天才消化鐘溪笑了這個事實。
鐘溪隻要不像剛才那樣冷著臉對他,林北辭就有膽子撒嬌,他委屈地抓住鐘溪的手:“我真的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鐘溪還沒打算原諒他,繼續繃著臉,隻是臉色比之前柔和了不知道多少,他口嫌體正直地說:“你敢不敢和我有什麼關係,反正受罪的是你自己。”
鐘溪麵無表情地說著事不關己的話,好像之前剛過來看到臉色蒼白的林北辭時,心疼得眉頭都皺起來的人不是他鐘某人一樣。
林北辭見他真的不生氣了,得寸進尺地挨上前去,抓著鐘溪的已經撞到他懷裡,嘴裡還在說:“我好疼啊,胃可疼了,像是有東西在裡麵打洞。”
鐘溪冷冷地:“你自作自受。”
但是話雖如此,他還是輕柔地把林北辭環在懷裡,一隻手貼著脖子焐熱了,才輕輕地貼著單薄的病號服一點點揉著林北辭的胃。
林北辭原本就好了不少,現在見鐘溪不打算興師問罪了,哪裡還記得疼是什麼啊,他愜意得直哼唧,沒一會就像是化成一灘水似的,緩慢軟到在鐘溪懷裡。
鐘溪扶著他,一雙死魚眼沒什麼表情:“你彆碰瓷啊,坐好。”
林北辭往他身上貼,趁著這個機會趕緊做保證:“我下次真的不敢了,以後我也都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北,你讓我不吃辣,我連鹽都不放!”
鐘溪:“……”
林北辭前科太多,哪怕這樣誠摯的保證鐘溪還是不信。
林北辭對上鐘溪狐疑的眼神,立刻說:“要不我再寫個保證書吧,如果之後我再犯,就任你處置。”
鐘溪嗤笑:“這話你說的,好像不寫保證書你就不任我處置似的?”
林北辭:“……”
好、好像也是?
林北辭試探著說:“那……家法?”
鐘溪:“……”
但凡換另外一個人,鐘溪都是以為他是在求.歡了。
許寒章在門外轉來轉去好久,還是沒臉進去病房,他頭腳剛把林北辭接到家裡去,還沒一天時間呢,林北辭就直接被送到醫院裡來了,就鐘溪那個護崽的性子,肯定不會再讓林北辭回許家受許·惡毒後爹·寒章的荼毒。
哪怕知道是自己先站不住理,但是許寒章還是不甘心剛到家裡還不到一晚的弟弟就被鐘溪給勾搭走,他在外麵拚了命地想對策,最後頭發都拽掉幾根,還是沒想出辦法來。
就在這個時候,牡白拎了個果籃,皺著眉從走廊裡走了過來,他掃見病房外的許寒章,愣了一下,才笑著說:“許總好。”
許寒章在其他人麵前形象從來不會崩,他淡淡點頭:“來看寒燈?”
牡白:“嗯,聽說他又把自己作進醫院了,這次該不會又和黎忻那孫子有關吧?”
許寒章正要搖頭,旁邊卻又慢條斯理走過來一個人,看樣子似乎有點熟悉。
離得近了,牡白才認出來了,正是黎忻那孫子。
牡白臉都綠了,直接擋在病房門口,氣勢洶洶地說:“你來乾什麼?!”
黎忻手中拿著花,他漫不經心地掃了牡白一眼:“來醫院當然是來探病。”
牡白嘴特彆毒:“哦,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來醫院來給自己訂床位呢?”
黎忻:“……”
黎忻也沒和他生氣,輕輕吸了一口氣,麵色不改地說:“我要見寒燈。”
牡白哼笑:“我家寒燈少爺可是你這種小人物能想見就見的,有預約嗎?沒預約外麵排隊去!”
黎忻:“……”
許寒章大概覺得自己弟弟這個經紀人挺有趣的,抱著雙臂在旁邊看戲。
黎忻的視線在許寒章和牡白身上掃了一眼,心中冷笑一聲,壓低聲音對牡白說:“許寒章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也心甘情願為他做事了?”
牡白滿臉懵逼,為誰做事?
這孫子這段時間又接了什麼中二豪門恩怨大戲?說出的話怎麼就那麼讓人牙疼?
許寒章看到黎忻就覺得厭煩,恨不得找人把他趕走,但是又怕打擾到弟弟休息……
不對!
這個時候,林北辭早就應該清醒了才對,鐘溪那大尾巴狼在裡麵指不定做出什麼事來呢,他因為麵子不好過去打擾,但是其他人……
許寒章的視線看了看黎忻,頭一回用正眼看了這男人一眼。
不得不說,自家弟弟看上的男人倒是長得人模狗樣的,氣質溫文爾雅,一看就很會說甜言蜜語,哄騙小女生……和孟寒燈那種不諳世事孤獨缺愛的小男生。
許寒章眼睛微微眯了眯,淡淡道:“牡白,彆說了,既然是他的一番心意,那就讓這位先生去見一見寒燈吧。”
牡白一愣,駭然瞪著他,滿眼寫著“怎麼能讓渣男再去看寒燈!?”
許寒章沒有理他,微微側身,讓出門的扶手:“去吧,寒燈在裡麵,直接進去就好了。”
黎忻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自殺蘇醒後的孟寒燈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並不像之前那樣枯燥乏味,讓人一看就沒什麼欲.望。
相反,在黎忻看來,現在的孟寒燈身上有一種十分令人著迷的氣質,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讓他莫名地有些動容,昨天微博上的那幾張照片燦爛笑著的孟寒燈更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萌心,讓一向從不關注過孟寒燈相貌的黎忻突然醒悟,為什麼僅僅靠著一張臉,孟寒燈就能在魚龍混雜的淤泥中全身而退。
而他之前,到底是怎麼硬生生地把這樣耀目的珠寶給推出去的。
孟寒燈還沒演完《病愛》就有人這麼關注他,要是等到後來電影拍完上映,先不說他演技怎麼樣,就孟寒燈這個顏值和尤鶴這個小可憐人設,就能為他吸來一群數據極其龐大的媽媽粉。
沒了黎忻的陰影,孟寒燈崛起的速度絕對非常人所想,黎忻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想到在他爆紅之前再次套住他的心。
兩人分開的這段時間,黎忻夢到孟寒燈的次數竟然比之前一年的還要多。
黎忻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莫名的自信,覺得優秀的男人好找,但是知錯就改浪子回頭的男人是極少的,隻要他好好地彌補孟寒燈這一年多來的照料和關心,相信總有一天,孟寒燈會再次愛上他。
畢竟,愛意這種東西,也很難說得準的。
黎忻就抱著這樣的態度,緩步走到門口,剛想要打開門,但是又擔心自己儀容不整,理了理衣襟,這才掛著溫柔的笑容打開了門。
打開門後,整個病房一覽無遺。
黎忻看到病床上的場景,整個人突然僵住了。
病床上,鐘溪正在把犯了錯的林北辭兩隻手握著壓過頭頂,按在雪白的枕頭上,一隻手輕輕勾著抬起他的下巴,讓林北辭微微仰著頭,一邊嗚咽一邊艱難地承受著殘酷的家法。
他們在接吻。
黎忻:“……”
許寒章:“……”
林北辭雙目渙散,被按在枕頭上的手本能地反抓緊雪白的布料,扯出一道道曖昧的褶皺。
鐘溪聽到聲響,本能皺眉,立刻把暈暈乎乎的林北辭抱在懷裡,讓他埋在自己胸口,擋住他微微發紅的臉頰。
遮擋好林北辭,他才冷冷地看向門口,吐字如冰:“沒人教過你們進彆人房間時要敲門嗎?”
許寒章不去認領那個“們”,他微微後退幾步,看戲似的看著鐘溪和黎忻兩人之間的對決。
黎忻看到林北辭被人按在床上這麼占有欲十足的姿勢親早就怔住了,此時鐘溪一說話,他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匪夷所思地說:“周……前輩?”
鐘溪冷冷看著他:“你誰?”
黎忻:“????”
昨天試鏡剛剛見過的吧?!
鐘溪徹底不耐煩了:“不論是誰,全都給我出去。”
黎忻現在雖然色膽包天,但是卻沒有到為了孟寒燈主動得罪圈內大佬的地步,他臉色有些難看,看了看鐘溪,又看了看窩在鐘溪懷裡隻能看到一短截小辮子的林北辭。
他強行忍著正要走,鐘溪突然又開口了。
“你應該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鐘溪冷聲道,“除非你想見識見識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