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著痕跡吸了一口氣,喃喃問:“精神網損壞……會、會怎麼樣?”
249說:“劇烈頭疼,精神分裂,神誌不清、癡傻什麼的都是小症狀,如果日積月累,精神網損壞程度達到50%以上,他就沒救了。”
鐘溪從來不知道,“沒救了”這種詞會被人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以至於他聽到最後一句話,恍惚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
他手指抖著把診斷結果關掉,微微垂眸,輕聲說:“好,我知道了。”
249怯怯地看了看樓梯口,沒發現有人在,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也不敢多留,直接說:“那我就先走啦。”
鐘溪點頭,把他送了出去。
249走後,林正好抱著零食從樓梯上下來,他悄咪咪地問:“那個小機器人呢?”
鐘溪坐在沙發上看著光腦,回他:“已經回去了。”
林跑過來:“他沒對你說什麼吧。”
鐘溪搖搖頭,看著林的眼睛,問:“你今天做了什麼噩夢,能和我說說嗎?”
林不太想回想那個噩夢,隻能小聲嘀咕:“我記不得了,反正就很可怕。”
林不會撒謊,遇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隻會含糊其辭,之前好多次鐘溪都是被他混過去的。
但是這次,鐘溪卻不會再讓他敷衍了事了。
“你夢到我不要你了?”鐘溪問,“那我為什麼不要你?”
林立刻糾正他:“是夢裡的你不要我。”
鐘溪從善如流:“為什麼夢裡的我不要你?”
林頓時啞然無聲,他掙紮了半天,還是不想把噩夢裡鐘溪的那句“我不喜歡你”給說出口,隻好擰著眉頭去蹭鐘溪的肩膀。
“我不想說,你彆問了。”
鐘溪不想讓他逃避,神色冷靜地看著他,用一種平時問他去哪裡玩的語氣輕飄飄地說:“是因為你是特例,所以我不喜歡你,才不要你的,是嗎?”
林渾身一僵,駭然看著他。
鐘溪知道他下一秒就會本能想要逃走,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把製住他的雙手,強行讓他直視自己。
他像是硬生生掰開闔死的蚌殼,全然不管林有多痛苦和掙紮,冷漠地對著林說:“那不是噩夢,那是真的,我知道你是特例,也知道你一直都在偽裝。”
林茫然看著他,眼中似乎有怨恨,好像是個失眠已久的人好不容易進入了睡眠,卻被人強行叫醒。
他雙眸赤紅,被鐘溪製著不能逃脫,突然撲上前,張口咬在了鐘溪的肩上。
一口就見了血。
林死死咬著他,血腥味彌漫在鼻息間,鐘溪一動不動地任由他咬。
鐘溪的沉默和放任,讓林不得不從他自己編織的美夢中喚醒,他鬆開口,唇角已經全是鐘溪的血。
林喃喃道:“你不能這麼對我。”
鐘溪抱著他,姿勢溫柔,他輕聲問:“為什麼不能?”
林幾乎是在哀求他了:“當、當成一場噩夢,難道不好嗎?”
鐘溪:“不好。”
林又開始扯著鐘溪的袖子拚命地晃,就像是悲憤到了極點卻找不到任何宣泄口,隻能徒勞地做一些無用的動作。
鐘溪垂眸問他:“你能保證,以後在我麵前不要再偽裝嗎?”
林急切地說:“我沒有偽裝,我隻是在學……是,我在學,你之前也誇過我的,我學習很好,每門課都拿零分了,是不是?”
鐘溪說:“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林像是一個家長,在責怪不懂事不理解他的熊孩子,任他怎麼說道理鐘溪就是不聽,他急得團團轉,“你為什麼要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我覺得現在很好,我不用改變,我也不用去恢複什麼……本性,我現在就是本性,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總是粘著你?那我以後不那麼孩子氣就好了。”
鐘溪冷漠地看著他。
林差點就要崩潰了,他嘀咕了一會,突然又開始朝著鐘溪吼:“你為什麼要這樣啊,為什麼我怎麼說你就是不聽啊?啊?鐘溪,明明隻是一件小事,你為什麼要鬨得這麼複雜?”
鐘溪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他眼中閃著水光,喃喃道:“在你看來,這隻是一件小事?”
林愣了一下。
鐘溪自嘲地說:“還真是小事。”
“我喜歡你啊。”林立刻收斂臉上的憤怒,顫抖著拽著他的手,“我那麼那麼喜歡你,你知道這個就好了。你看,你之前不知道的時候,我們不也是過的很好嗎,隻要你想,我們還能像之前那樣好好生活。”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都帶著點瘋狂:“隻要你想,隻要鐘溪想,我們就能回去。”
林的神智已經完全錯亂了,如果說之前和鐘溪的爭吵他是一時接受不了的狂亂,那麼現在他就是拚命挽留的瘋狂。
他一會崩潰,一會又帶著點希望,最後都帶著哭腔地求鐘溪了。
“鐘溪,鐘溪你看看我,我是林啊。”他渾身都在發抖,“你不喜歡我了嗎?我們之前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假的嗎?”
最後,他聲音顫抖,乞求地問:“你要逼瘋我嗎,鐘溪?”
鐘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神色茫然地任由他拽著自己一會哭一會大叫,最後還是相修澤回來,驚慌失措地把他們拉開,這場堪比鬨劇的爭吵才結束。
相修澤哄著神誌不清的林回了房,一離開了鐘溪,林很快恢複了神智,好像剛才宛如一個瘋子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相修澤把他扶到床上,膽戰心驚地問他:“你們……你們到底在談什麼,怎麼鬨成這樣了?”
林麵無表情地把唇間的血擦掉,冷聲道:“你們和他說了什麼?”
相修澤被噎了一下。
林說:“你們把我是特例的事告訴他了,是嗎?”
相修澤遲疑了半天,才點頭。
林眼神呆滯地落在虛空,輕聲說:“那他是因為我是特例才不要我的嗎?”
但是不對啊,如果鐘溪是因為自己是特例而不要他的話,之前為什麼又要他恢複本性?
相修澤知道鐘溪的症結所在,怕林又鑽牛角尖,忙說:“並不是,他隻是不想你給他的感情都是虛假的,偽裝出來的,所以才想要和你說清楚。”
特例林罕見地有些茫然:“我、我之前差點拿刀殺了他,他那時不知道我是特例,還反過來安慰我,說不是我的錯。現在他知道特例是什麼了,一定不會再這樣想我了……”
相修澤見他一直在喃喃自語,有些心疼,哄著他躺到床上:“你現在還是先睡一覺吧,鐘溪那裡我來和他說,好不好?”
林小臉慘白,厭倦地閉上眼睛,很快就強迫自己陷入了深眠。
相修澤這才下了樓。
相修齊正在給鐘溪脖子上的傷口上藥,看到他下樓,問:“怎麼了?”
相修澤說:“已經躺下睡覺了。”
麵無表情的鐘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嗤笑了一聲。
經曆了那麼大的事卻能好像無事發生地這麼快入睡,難道他連之前的瘋狂也是偽裝出來的嗎?
相修澤知道他在想什麼,低聲說:“我們不能以常人的眼光來看特例。”
鐘溪滿臉冷漠地拂開相修齊的手,任由脖子上的血流個不停。
相修齊還在那說:“彆動,這咬得可不輕,要不要去打個狂犬疫苗啊?”
相修澤:“……”
相修澤瞪了他一眼,一把接過他手中的藥坐在鐘溪身邊:“起開,我給他塗。”
鐘溪坐在那雙目無神地發呆,也不管相修澤給他笨手笨腳地塗藥。
相修澤無聲歎了一口氣,說:“你覺得你們還有希望能談攏嗎?”
鐘溪沒說話。
林害怕他的本性暴露會傷到鐘溪,所以寧願以消耗自己壽命為代價也要給鐘溪營造出一個虛假的戀人。
而鐘溪則是連愛意都可以不要,徹底接受林是個特例的事實,但僅僅隻想要林不再偽裝,給他一個真實而已。
如果沒有249的診斷結果,鐘溪或許能有一絲希望接受林這個樣子,但是那個精神網損壞的進度,卻成為了壓垮兩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不想傷害鐘溪所以選擇偽裝,鐘溪也不想林為了他而去漸漸毀壞自己的精神網。
他們有著本質上的分歧,除非一方妥協,否則根本不可能談攏。
十分了解兩個人性格的相修澤也覺得沒可能,他和相修齊對視了一眼,低頭無聲歎了一口氣。
相修齊問:“那你們現在要怎麼辦?”
鐘溪又沉默了半天,才用著仿佛風一吹就散的氣音喃喃道:“能怎麼辦,就這樣吧。”
“哪樣?”
鐘溪說:“分開吧。”
僅僅隻是三個字,他卻像是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真心,喉中隱約都是血腥氣。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就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