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顯然非常戒備,並不相信祿小福的話,目光死死盯著顧臨洲,真的仿佛與顧臨洲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剝了顧臨洲的皮,食了顧臨洲的肉才好。
顧臨洲倒是沒什麼太多的表情,站在祿小福身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壓縮到了最小,幾乎緊緊貼在一起,似乎生怕再一眨眼,祿小福會又消失不見。
少年倒是平靜的多,仔細的打量了幾眼顧臨洲,又看了看他身邊的祿小福。
少年抬起手來,說:“請坐。”
祿小福鬆了口氣,好歹這兩個人肯和他們好好談論一番,這是好的開始。
祿小福趕緊招呼顧臨洲坐下來,顧臨洲隻是點點頭,也沒多說。
男子不滿的說:“什麼誤會?就算他化成灰,我也是認識的!”
祿小福解釋說:“他叫顧臨洲,真的不是你們之前遇到的那個人,你們要仔細瞧。雖然他們的長相和氣息是差不多的……”
男子說:“長相和氣息都一樣,還能是兩個人?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這麼相像。”
“莫非是……冰鑒?”
男子話說完,旁邊的少年突然開口詢問。
他這麼一說,顧臨洲皺了皺眉頭,祿小福心中大驚,沒想到這少年隻看一眼,便發現了其中端倪。
顧臨洲是顧焚用冰鑒製造出來的複製品,就連顧臨洲自己都不知道,少年卻一眼看出。
祿小福瞥了一眼顧臨洲,趕忙給少年打眼色,讓他不要多說。
說實在的,祿小福並不希望顧臨洲知道他“父親”的什麼真麵目,不想讓顧臨洲知道顧焚造他出來是乾什麼的。如果可以,祿小福希望悄悄解決了顧焚,將一切都歸於正常便好。
“什麼是冰鑒?”男子似乎頭一次聽說這樣稀奇古怪的事情,回頭去瞧少年,發問說。
少年瞧了一眼祿小福,並沒有回答男子的話,反而說:“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寒露。”
“寒露?”祿小福念了一聲,這不是一個節氣?
寒露看出了祿小福的疑問,說:“是一個秋天的節氣,我在寒露那一天羽化,來到這個世界之中。我沒有爹娘,以前也未曾見過和我一樣的蝴蝶,所以隻好給自己隨便起個名字,邊叫寒露了。”
而那男子則是個普通的修者而已,出生的時候,是個普通的凡人。
寒露獨自一人,他出生之後,並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彆,隻是一個人飛來飛去的。後來發現很多見到他的人,都想要捕捉他,都想要將他關起來。
寒露很害怕,他隻好專往深山老林裡去躲避,避免與人接觸,這樣也就不會被抓走。
隻是寒露當時才剛剛羽化,都沒有多少道行,更彆說是化形成人,隨隨便便一隻大鳥都可以將他弄的遍體鱗傷。
那日裡林中來了一隻很凶悍的大鳥,不知道是不是老鷹,飛得快,眼睛靈,爪子尖銳。它戲弄起了寒露來,逼的寒露到處撲騰,翅膀都給抓豁了一大塊。
那天寒露以為自己要被一隻大鳥給吃了,不過恰巧,有人救了他。一個騎著白馬的男子,正巧從林中通行,射出了一箭,將那大鳥逼退趕走,救了寒露一命。
那個人自然就是寒露身邊的男子,不過這事情顯然男子根本不記得。
男子嚇跑了大鳥,救了小蝴蝶寒露。當時寒露驚魂甫定,翅膀漏了個洞,也無法再飛行,便被男子籠著手扣住,裝進了一個結界小瓶子裡。
寒露悶悶不樂,以為自己又像往常那樣,被人給抓走了,這次恐怕死定了。但他哪裡知道,男子根本不是要抓他,不過是將他帶回去,幫他養傷。
等寒露翅膀好了的那天,就將他給放了。
寒露眼看著男子離開,隻留下一個背影,從那之後寒露日日停留在山林的那顆大樹上,就是他們分彆的地方,但是等了幾百年,卻再未看到那個男子。
寒露後來才知道,幾百年的時間,對於一個不能得道的凡人來說,實在是太長了,恐怕那個凡人早就變成了一副白骨,再不能說話,再不能來看他。
幾百年過去,寒露已經小有成就,他知道自己沒必要等在這山林之間,不過一個笑話。
那日他準備離開山林,出去看看凡間的世界。就在那一天,他在林間瞧見一隻猛獸,那猛獸餓得急了,想要吃東西,嘴裡銜著一個繈褓,繈褓裡竟有個活生生哇哇啼哭的孩子。
寒露尋聲跑過去,果然看到一個差點被野獸吞掉的孩子。
那孩子太小了,模樣還沒長開,但是孩子身上的那股氣息讓寒露大為驚訝,他等了幾百年,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讓他心臟狂跳。
當初的男子早就去世,在六魂道裡不知輪回了多少次,這一次才剛出生沒多久,便被狠心的爹娘拋棄在了山林之間。
若不是被寒露撞見,今日孩子便真的要被野獸給生吞下肚。
寒露救了這孩子,決定要把這個小男孩養大,報答當年男子的救命之恩。
孩子還沒有名字,寒露看著身邊的樹,便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荊木。
荊木並不知道太多以前的事情,畢竟他不過一個凡人,所以沒有前世記憶是正常的。荊木從小跟著寒霜長大,是被小蝴蝶養大的,自然和小蝴蝶的關係是最好的,非常親近。
寒霜教導荊木修習,本來每日過的挺是平靜。但是不久之前,山林裡突然闖入了一個人,與顧臨洲長得一模一樣。他似乎有目的而來,一出手便是對寒露來的,直接將寒露打的重傷,然後帶走。
寒霜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祿小福當下點了點頭,心裡想著,顧焚看來之前找了另外的藥引子,就是寒露。
所以之前乾壞事的時候,顧焚一直帶著寒露,才會到處掉落鱗粉。
鱗粉是寒露給荊木留下來的線索,荊木一直在找他,想辦法救他,所以寒露到哪裡都落下一些鱗粉,好讓荊木知道他在何處。
這些鱗粉倒是差點讓方衍誤會祿小福是壞人,還差點叫祿小福掛掉。
寒露說:“本來荊木打不過那個人的,我以為自己跑不掉了。那個人為了不叫我逃跑,折斷了我的翅膀,我無法飛行,也無法煽動翅膀,震動時間和空間。”
顧焚顯然很懂,他知道寒露是特殊的蝴蝶,隻要煽動翅膀就可以從時間空間的縫隙裡溜走,那個時候就沒人能抓得到他。所以顧焚得到寒露的時候便把他的翅膀給折斷,避免他逃跑。
荊木不是顧焚的對手,差的太遠,荊木完全不知要怎麼將寒露救出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
寒露說:“那個人帶我上了一座山,說是要山上的鳳凰仙草。鳳凰仙草一般長在雜草叢中,甚是難以尋找。那人似乎還挺著急的,便決定一把火將整個山頭給燒光。”
鳳凰仙草浴火重生,其他的草木遇到大火,則是會變成一片灰土,若是將山頭燒光,剩下的就隻有鳳凰仙草。
山上還有村民,但是那人不管不顧,直接放了大火。
寒露又說:“大火燒起來,我在旁邊也無能為力。不過後來,突然有獸聲,守山的神獸衝了出來,與那人打了起來。”
大火驚動了守山的神獸,兩個人立刻打了起來。荊木正巧在那個時候趕到,便趁亂將寒露救了出來。
祿小福說:“然後你們就跑了?”
寒露點點頭,說:“我們走的時候,那個人還和守山神獸纏鬥,我回頭之間,看到那個人好像因為分神,所以被神獸重傷了。”
“重傷?”顧臨洲皺了皺眉頭。
寒露說:“那個人受了傷,我親眼所見。而你身上並無受傷的樣子,所以我確定,你和他雖然相像,卻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真的不是嗎?”荊木有點不敢置信,那也長得太像了,氣息還是一樣的。
寒露點點頭,說:“我確定不是。”
後來荊木帶著寒露逃走,他們躲藏了起來,暫時沒有叫那個人發現他們。
隻是寒露的翅膀斷了,變成人之後,雙腿便斷了不能動,整個人病怏怏的,仿佛過不了多久便要死去。
荊木很是著急,找尋了很多辦法,最後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個“偏方”,若是能找到寒露同類的蝴蝶,斬斷他的翅膀,接在寒露身上,那麼或許可以複原。
說來也巧,這本是沒影的事情,荊木也不過出門碰碰運氣,哪想到就真的讓他找到了一隻和寒露一模一樣的小蝴蝶。
祿小福就是這麼被荊木給擄來的,差點就變成了沒翅膀的小廢蝶。
祿小福想想就覺得脊背發涼,這也太可怕了。
顧臨洲聽說荊木要折斷祿小福的翅膀,當下臉色恐怖的可以,特彆難看。
祿小福趕緊握住顧臨洲的手,說:“我沒事我沒事,你看啊,我好好的,一根頭發都沒有少。我們還是先說說,那個人的事情罷。”
顧臨洲耐著性子,臉色還是相當難看,說:“你見過那個人,可記得他身上有什麼特點?他受傷之後,去了哪裡?”
荊木似乎還有些不相信,覺得顧臨洲就是那個人,說:“有什麼特點?不就是和你一模一樣,絲毫也是不差的。”
顧臨洲內心裡,已經隱隱有個想法,他已經開始懷疑父親顧焚了。但他不願意相信,內心中還抱有一絲絲的叫醒和希望。
寒露抬起手來,打斷了荊木的話,說:“我有一樣東西。”
他說著,掌心一翻,送到祿小福和顧臨洲麵前。
寒露的掌心裡,看起來什麼也沒有,空空如也,不過仔細一瞧,仿佛真的有東西。
“這是……頭發?”祿小福驚訝的說。
寒露掌心裡托著一根頭發,黑色的,看起來又軟又順滑。
寒露點頭,說:“是那個人的一絲頭發。”
顧臨洲皺了皺眉,伸出手來,輕輕的將那絲頭發捏了起來。
隻是這麼一碰,顧臨洲的臉色變的慘白,白的嘴唇都開始發紫。
雖然隻是一絲頭發,不過顧臨洲接觸的那一刻,已然肯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那一抹最後的希望和僥幸,瞬間灰飛煙滅。
方衍和何齊樂站在房子外麵,方衍走來走去,左右踱步,看起來非常著急。
何齊樂被他轉的直頭暈,說:“我……我渴了。”
“哎呀,”方衍一臉自責,說:“樂樂彆著急,我差點忘了,是我的不是。”
何齊樂是魚,而且才修出人形不久。他以魚的形態,是不能離開水的。而他以人的形態,也不能離開水太久,同樣會因乾涸而死。
方衍一著急,差點忘了這麼要緊的事情。
方衍揮手,手中多了一個小魚缸,也就掌心大小,特彆的精致,浴缸裡不隻是有水,還有荷花和荷葉,甚至迷你的小船,特彆的可愛漂亮。
方衍笑著說:“來,樂樂。”
他話音一落,何齊樂便突然成了一縷煙,消失在了眼前。而方衍掌心中的小魚缸裡,則是突然多了一條“美人魚”。
何齊樂變得很小很小,不足拇指那麼大。上半身是人,下麵變出了魚尾巴,已經進入小魚缸裡,嘩啦啦的暢遊著。
方衍笑著說:“怎麼樣?水溫如何?”
“嗯!”何齊樂點頭,趴在一片荷葉上,笑眯眯的看著方衍。
祿小福和顧臨洲走出來的時候,就見方衍蹲在地上,笑的像個傻子一樣,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的媽呀,拇指姑娘嗎?真可愛。”祿小福忍不住跑過去湊熱鬨。
“去去去,”方衍抬手去轟祿小福,說:“我家樂樂洗澡你也看。”
“小福,過來。”顧臨洲一聽,開口說。
祿小福屁顛屁顛就過去了,特彆聽話的樣子。
方衍似乎覺得有點奇怪,今天祿小福是不是聽話過頭了?
祿小福的確聽話過了頭,畢竟剛才顧臨洲才經受了一些打擊,所以祿小福想讓他開心點,自然不會違逆顧臨洲的意思。
方衍湊過去,說:“怎麼樣了?你們不是進去問情況了嗎?”
“先離開這裡再說。”顧臨洲說。
方衍托著小小的何齊樂,跟著顧臨洲和祿小福,四個人離開了小屋子,往旁邊的鎮子上去找落腳的地方。
等到了客棧裡,大家進了一個房間,圍桌而坐。方衍又再次開口,說:“神神秘秘的,這下子可以說了罷?”
顧臨洲表情極為複雜,將寒露手中的頭發也帶了過來,放在桌上,然後將他們問到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方衍驚訝的拍著桌子站起來,說:“不可能!怎麼可能?顧臨洲你不會相信了罷?我師兄他乾什麼要這樣做啊,沒道理啊。他很快就能飛升了,也會變成神仙的,乾什麼要在飛升之前,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不是自己斷了自己的仙路嗎?肯定是那個叫寒露的說謊。”
顧臨洲垂著頭,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說:“我也不想相信,可頭發的確是父親的。寒露和父親並不相識,怎麼會拿到父親的頭發。”
“可是……”方衍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卻覺得這事情,不可能是這樣的,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唉,天色已經這麼晚了。不如大家都先休息,然後我們明天從長計議?”祿小福突然說。
今天一天可是累的夠嗆,祿小福突然被抓走,大家的神經都繃著,幸好很快就將祿小福找了回來。
方衍瞧顧臨洲沒精打采的樣子,就說:“是啊,先休息罷,我們明天再說,說不定都是誤會呢,來來,大家也彆鑽牛角尖了。”
顧臨洲點了點頭,站起來去了隔壁的房間。
祿小福和顧臨洲一個房間,因為顧臨洲情緒不高,所以兩個人也沒有多說什麼,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而睡。
屋裡黑漆漆的,什麼聲音也沒有。祿小福筆杆條直的躺了很長時間,感覺若是再不起來,恐怕很快都要天亮,身邊的顧臨洲肯定早就睡著了。
祿小福做賊一樣,突然從大活人變成了蝴蝶,撲簌簌拍著翅膀飛了起來,都不用打開房門,直接從窗戶飛了出去,然後一個轉彎,就又順著窗戶,飛進了隔壁方衍的房間。
方衍根本沒睡,他已經是神仙了,少睡一日也沒什麼不妥。他是睡不著,點著燈,坐在椅子上,看著在小魚缸遊來遊去的何齊樂,說:“唉,樂樂你說,怎麼會這樣呢?”
他正說著,突然抬手,臉色凝重的捏了個訣。
祿小福才從窗戶飛進來,就感覺一陣強風襲來,愣是硬生生將他拍在了地上。
“祿小福?”
方衍驚訝的看著地上的小蝴蝶祿小福,趕緊走過去,將他捏起來,放在了桌上。
祿小福被拍的頭暈目眩,半天都從桌上爬不起來,搖頭晃腦的緩了很久。
方衍有點不好意思,說:“你大半夜的怎麼過來了,我還以為是歹人,出手重了點。”
祿小福想揉揉自己的腦袋,但是翅膀夠不到,等著緩和的差不多了,便噗的一聲,從蝴蝶又變回了人。
祿小福從桌子上跳下來,找了個椅子坐下,說:“差點被你拍傻了,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的。”
“什麼事情?”方衍說:“這麼神神秘秘的。”
“一共兩件事情。”祿小福說著舉起一根手指,“第一件事情,是關於顧焚的。”
“我師兄?”方衍更是好奇了。
祿小福說:“你不是想知道顧焚為什麼要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是啊。”方衍說:“想知道。我和顧臨洲可以說是兩個最了解他的人了,我們都毫無頭緒,難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祿小福說:“你算是哪門子最了解顧焚的人,整一個半吊子。”
“你、你說什麼?”方衍震驚的指著自己,說:“你說我是半吊子?”
祿小福堅定的點了點頭,說:“是啊,你還彆不信,我這是有理有據的。”
顧焚為什麼要在飛升之前,做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答案自然隻有一個,他的壽命已經到了儘頭,他根本等不到渡劫飛升,便會一命嗚呼,顧焚根本無法飛升。
“什麼?這不可能。”方衍堅定的說:“我們這些修行之人,壽命漫長的很,師兄怎麼可能會突然……突然……”
方衍說著,又道:“再說了,你一個小蝴蝶而已,能懂什麼大道理?我看你的道行微弱的不能再微弱,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我才不是胡說八道。”祿小福說:“你忘了我是什麼樣的蝴蝶了嗎?”
他這麼一開口,方衍頓時臉色凝重起來。
方衍差點忘了,祿小福是那種能煽動時間和空間的蝴蝶,如果……
方衍看向祿小福,說:“你改變過時間和空間了?”
祿小福點頭,說:“我是從之後回來的,回來救顧臨洲的。”
“你……”方衍說:“你瘋了啊?隨意改變時間和空間,是重罪!若是讓……”
祿小福趕緊打斷他的話,說:“沒關係,反正是你慫恿我這樣做的,若是要受罰,你也是首當其衝。”
“我……?”方衍都糊塗了,怎麼是自己慫恿他的?
祿小福說:“反正我把我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這樣你也能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