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咯!”方晴端著翻滾的大豬蹄子走出了廚房,擺在了餐桌上。“兩個聊什麼呢?”
霽通略帶羞澀地看了一眼陸容,“容容對我的生意很感興趣。”
陸容:“……”
感興趣尼瑪。
“先吃飯,一會兒再聊。嘗嘗我的手藝。”方晴熱情積極地為兩人布菜。
霽通喜笑顏開地站起來,跟她一起分筷子分勺子:“這麼多菜啊?”
方晴紅著臉道:“那不是你來了嗎?平時我都不下廚的。”
霽通害羞地低下了頭:“謝謝。”
方晴:“瞧你這說的……”
陸容:“……”
這是什麼中老年家庭愛情劇?!
方晴和霽通膩歪來膩歪去,終於想起了陸容:“容容,手洗了沒?快坐下來。”
“嗯。”陸容拖著沉重的腳步坐到了桌邊。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那滿桌的菜色時,他的臉依舊黑了好幾個度。
方晴平時不下廚是有原因的——陸容不讓她下廚。
太難吃了,實在太難吃了。
陸容還沒上學就已經學會了下廚,彆的小孩還在滿公園亂滾的時候,陸容已經掂著腳踩在小板凳上給自己做一日三餐了。
他不但學會了下廚,還學會了一個做人的道理:這個世界上是存在天賦的,有些人對於某些事就是沒有天賦,這不能強求,比如廚藝對於方晴。
方晴已經很多年不下廚了,陸容幾乎就快要忘記被方晴的黑暗料理統治的恐懼。可是當他坐在這一桌菜麵前時,他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原來童年的噩夢是會跟隨人一輩子的啊。
這尼瑪做的都是什麼跟什麼?!
豬蹄和大肥肉剛才白花花地飄在鍋裡,他以為方晴還會有後續加工,至少放點醬油潤潤色,結果她把整個鍋子都端上來了,現在整個客廳裡都充滿著那股甜膩的味道!
慘白的豬蹄旁邊是紅豔豔的紅燒牛肉,在這碗紅燒牛肉裡,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牛肉,因為順筋切的緣故,牛肉慘遭屍解,破碎地浮在過於厚實的勾芡中,讓人想起未經打掃的古戰場。
屍解的牛肉旁邊,是一條死不瞑目的魚。魚躺在盤子裡,雙目朝天,肚皮敞開,可以看到魚屍上還沒有完全刮乾淨的鱗片,在日光燈下折射出妖異的反光。魚肚裡頭黑漆漆的,同樣沒有清理乾淨,隔著三尺遠就撲麵而來一股苦味,濃油赤醬也掩蓋不去,那是方晴在處理過程中捅破了魚膽。整條魚呈現出英國不朽之名菜“仰望蒼穹”的風範。
魚屍旁邊是一隻雞。燉雞是非常不容易出錯的菜,方晴從菜市場裡買來的時候就殺好了,她要做的也就是把雞放到燉鍋裡麵去。可是方晴是從字麵上理解這個步驟的,她把雞整個塞進了燉鍋,屁股朝天,沒有放任何佐料,貌似也沒有放多少水,所以光靠目測,陸容也不是很清楚這雞的頭部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現狀,不過這個鍋應該是廢了,鍋底下都黑了。
另外還有一盆小青菜。看上去雖然半生不熟,但好歹是一盆還處於“能吃”範疇的小青菜。
方晴和霽通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看似家常、實則羞恥的話,陸容坐在原地,撈著筷子,一動不動。
“吃啊。”方晴終於意識到兒子的異常,作勢要給他夾菜。
“不用了。”陸容製止了她夾菜的行為。
陸容掃視一圈,最後把目光鎖定在小青菜上,伸出筷子,優雅小心地夾了一吊,放進自己的碗裡。他又做了幾次深呼吸,勇敢地伸出舌頭,把一小片菜葉放進嘴裡。
甜的。
陸容站起來,淡定地走進衛生間,把小青菜吐到了垃圾箱裡,作勢乾嘔。
方晴在外間大喊:“怎麼了?”
陸容:“吃魚卡了。”
方晴:“這孩子……都這麼大人了,還會卡喉嚨,真是。弄出來了沒有啊?”
陸容衝了下馬桶,淡定地走出來:“弄出來了。”
霽通看他神色無恙,這才接話:“小孩子嘛,吃到好吃的就容易狼吞虎咽,小心點兒就好了。”說罷把那碗魚換到了陸容的麵前,還作勢要給他夾菜。
陸容:“……”
雖然是戀愛期的中老年男子沒錯,但舔狗舔到這種地步就有點過分了吧!
方晴也覺得很過分,她做主把魚換了回去:“他自己要吃自己會夾的呀,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夾不到,你吃。”說著反手給霽通夾了一大塊魚腹。
陸容心道:臥槽。
就這玩意兒,吃了能螺旋升天。
他有點同情霽通,但是一想到如果方晴不動手,霽通難保把這塊魚肉直接夾到自己碗裡,又覺得他作繭自縛。他索性飯也不吃了,專心致誌觀察著霽通,看他吃不吃。
霽通的白米飯上此時被一大塊濃油赤醬的魚肉蓋了,醬料甚至順著瓷碗往下流,魚骨頭也橫七豎八地左右出鞘,再配上底下半生不熟濕漉漉的夾生飯,整個進食容器呈現出極度的混亂不堪。
可是霽通的表情卻是甜蜜的,欣喜的,斯文端嚴的臉上浮現出兩抹紅暈,比他脖子上的大金鏈子還要刺眼。
方晴熱情似火地催促道:“吃啊!”
霽通沉默了良久,有些感動地說:“……誒。”
說著,就斯斯文文地把橫七豎八的魚骨頭抽出來,夾了一小塊到嘴裡。
霽通的神色變了,他鏡片後麵細長的眼睛睜大了,越發像白岩鬆:“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