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做完早操以後,徑自去往了食堂。他囑咐李南邊:“交給你了。”
李南邊:“放心吧。”
第三堂課是英語老師上的。她是個剛畢業的碩士,身材骨感又不失性感,著裝風格偏緊身,如果不是氣場鎮得住,會成為不少男生的夢中情人。這位俏皮的夢中情人思維敏捷,一進課堂就發現陸容不見了。不過小男生遲到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她顧自開始上課。
講了十分鐘,陸容還是沒進來,她放下了課本:“陸容今天怎麼了?”
李南邊舉手道:“做完操他身體不舒服,我把他送去醫務室了,醫生說要留下來觀察,如果是急性腸胃炎還要送醫院。”
英語老師哦了一聲,提醒諸位同學:“你們平時吃東西一定要小心。”
同學們心中都湧起了絲絲溫暖。
“急性腸胃炎”的陸容此時正在視察學校食堂的食品安全工作。他大喇喇地晃進了後廚,很快被人叫住:“乾什麼的?!這裡不能隨便進來,沒看見嗎?!”
學校食堂窗口的後麵是很深的廚房,白牆,地麵鋪著白色小方形地磚,總是濕漉漉、油膩膩的,踩上去像是走在沒徹底凝固的柏油馬路。廚房裡陳列著清一色冷鐵色的流理台,和同樣材質、同樣色澤的灶台,巨大的通風管道在頭頂通過,整個呈現出一種社會主義大工廠的機械朋克感。
在這裡做工的廚師也全然沒有什麼情調,穿著白色的廚師服、白色的廚師帽、胸前懸著又沉又硬的深色圍裙,踩著黑色套鞋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沒法分清是社會主義廚師還是社會主義養豬人。
這樣的地方自然管理森嚴、條例諸多,“閒人免入”是首當其衝的第一條,穿著校服的陸容闖進寫著“後廚重地”的那扇門後,在整個黑白灰的廚房世界裡特彆紮眼,第一時間就被管理員勒令退出。
陸容不緊不慢地走到管理員麵前:“教導主任叫我來的。我沒有吃完餐盤,又忘了把剩菜剩飯倒到桶裡,主任罰我來這裡幫忙半天,讓我感受食物的來之不易。”
陸容平時是把餐盤舔乾淨再彎腰擺進回收桶裡的好學生,可他不止一次看到諸仁良站在回收桶前訓人,來食堂幫忙不是沒有前車之鑒。
果不其然,管理員做了個怪相。這確實是諸仁良會乾的事兒,老往他們廚房塞問題學生。
他敷衍道:“這裡沒什麼要你幫忙的,你回去吧。”
陸容:“我回不去,老師那邊要罵我。”
管理員道:“那你在這裡待著不要亂晃,不要妨礙我們工作。”
陸容:“行。”
管理員走了以後,陸容立刻亂晃起來,眼神在一個個大廚身上逡巡。後廚現在正井然有序地準備食材,生火做飯,隻有窗口邊打飯的湊在一起聊天說笑。有幾個人手裡夾著煙,好奇地盯著陸容。
陸容收回了目光,專注後廚這邊。走了好幾間屋,他眼前一亮,是這個人!
他走上去問:“請問您是在做小魚餅嗎?”
廚師長:“有眼光啊小兄弟。”
陸容:“有什麼可以幫忙?”見廚師長麵露戲謔,“我是發配給你打下手的。”
廚師長喲嗬了一聲:“發配?”
陸容:“嗯——您這是在打漿?連骨頭一起打碎?”
廚師長:“沒錯,小梅魚骨頭細軟,平時清蒸也是連皮帶骨吃,打漿的時候去了頭,整條扔進去就是了。你懂的還挺多嘛,會做菜?”
陸容:“嗯,會做一點。”頓了頓又道,“以後想做個廚子。”
廚師長:“你這是什麼理想。”
現在的小孩子,心氣都高著呢,小的時候想做科學家,長大了就齊刷刷地想一夜暴富,什麼剪頭的、掌勺的、開拖拉機、搞汽修的,都入不了他們的法眼。大廚在城南高中乾了這麼多年,對這批天之驕子的脾氣可拿捏得緊。他家十歲的兒子都看不上自個兒,這幫青春期的小兔崽子就更彆提了。
他成天在這裡做小魚餅,小魚餅的風靡與榮耀卻與他無關,想起來也是寂寞如雪。寂寞如雪的工作中好不容易來了個不速之客,還是想乾顛勺的不速之客,廚師長麵露好奇,心生親近,也端起了前輩大拿的架勢,粗聲粗氣地問:“為什麼想乾顛勺?”
“有意思。”陸容不等他吩咐,便勤快地卷起了袖子,在揉好的麵團上掐了一小段,撮了把麵粉往桌上一撒,不緊不慢地揉弄起來。
“把水裡遊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弄成各式各樣的原料,把地裡長的、海裡生的通過發酵和釀造弄成各式各樣的配料,再按比例煎炒蒸煮結合成新的物品給人類供能。能吃的東西千奇百怪,配方組合無窮無儘,比化學有意思,畢竟化學不能吃。”
有意思嗎?廚師長琢磨了一下,回憶起自己乾顛勺的初衷。他可沒想那麼多,就是為了學門手藝,賺點錢。
不過聽他一說 ,廚師長油然而生一股所學精深、精妙無窮、還為全人類的生存提供了物質基礎的自豪感,不由得對眼前的工作與身邊的弟子更加滿意了起來。
“揉麵揉得可以啊!”廚師長表揚道。剛好魚漿打完了,他把魚漿倒在了盆子裡,抓過陸容揉好的麵團,用勺子舀了勺魚漿送進去。他飛快地把口子捏牢,渾圓一搓,拍扁了擺在一旁的鐵盤上。
“這魚漿跟我家裡打的不一樣。”陸容在一邊仔仔細細看。雖然他的動作也很熟練,但跟廚師長快出幻影來的速度一比,專業與非專業高下立見。
廚師長有意在他麵前賣弄自己的廚藝,哼了一聲,驕傲道:“那是,獨門秘方。”
陸容瞄了一眼打漿機:“不是在打漿這一步放的,是醃製過了?”舀了一勺聞了聞:“糖,醋,鹽……這股很香的味道是?”
廚師長得意道:“你猜?”
陸容:“我猜不出來,我沒聞到過這種味道。”
廚師長:“這就對了。我放了豬油。你們這一帶的人似乎不吃豬油,在我們內陸地區,特彆是窮地方,豬油可是餐餐必加的東西,吃麵的時候舀一勺在裡頭,彆提有多香了。”
陸容眼睛一亮,臉上不動聲色道:“原來是豬油。”
他陪廚師長把小魚餅都捏好了,外麵裹上蛋清和麵包糠,廚師長看了看時間:“現在隻要等第四節課下了下鍋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