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牛車走的極慢。
東雲覺得自己總處在一種半夢半醒, 搞不清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有睡著的狀態裡。
直到她又在夢裡見到了那座熟悉的, 被白雪覆蓋的鳥居, 和站在鳥居前的女神。
自從來到了神代，她夢到這裡的次數, 比她一年能夢到的都多。
和其他地方的鳥居不同, 這裡的鳥居是白色的, 雖然不像是雪那樣潔白冷寂，卻還是還是讓人產生出一種世間萬物皆蒼茫的無力感。
但是女神卻像是感到了喜悅一般, 對著東雲露出柔和的表情。
她是巫女之始祖, 被奉為巫女之神，每天都在聽著人類的祈求與禱告，聽從著人類的欲望。
然而這一天，她終於在自己的神殿之前，發現了比以往的人類都有趣的多的東西。
“我原本想要將你作為容器的。”女神微笑著說, “但我改變主意了, 我會將我的力量轉移給你，帶我去看看有趣的東西吧, 你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疑惑的也是我疑惑的,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我所擁有的力量, 在降格為從者時會受到壓製, 而轉移到你身體裡之後, 即使我們波長相合, 你現在也無法完全的發揮出我的力量, 但是，這樣才有趣，得到的太容易的東西會不被珍惜，一點一點摸索得來的，才會讓人擁有成就感。”
東雲沒有說話，她隻是低著頭。
傷口已經麻木，無法感覺的到絲毫痛感，又或者是承受疼痛的次數太多，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疼痛了。
“您能答應我的祈願，已經是對我無上的恩賜了。”她低聲說，衣擺被雪水浸濕，長長的睫毛上，凝結了一層淺淺的冰晶。
女神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緩緩的露出了微笑，“對於從者來說，寶具是足以決定戰鬥勝負的東西，我有兩個寶具，一件是能夠保護人的，另一件是可以殺死人的，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隻可以使用一件寶具。”
“我選可以殺死人的寶具，我沒有想要保護的人，也不需要去保護人。”
但我需要保護自己。
女神沉默了下來，她用混雜著憐憫與慈愛的目光注視著東雲，“無論選擇哪一件，我日後都可以見到不得了的東西吧。”
女神的話確實是對的。
在解決了最終特異點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中，她曾不止一次的產生過這樣的念頭。
如果當初，選擇保護彆人的寶具就好了……
*
東雲被驚醒了，準確的說，是被藥研突然出口的大將嚇了一跳。
“抱歉，嚇到您了嗎？貴船神社已經到了。”
東雲呆了幾秒，這才從緩緩的支起了身。背後似乎沁出了冷汗，被風一吹，便變成了陣陣寒意，她抬手摸了摸眼角，似乎有些濕，但又似乎沒有。
不過，沒有在付喪神麵前哭出來總是好事，東雲總算恢複了一些精神。她走下牛車，舉起手做出了瞭望的姿勢，看著遠處蒼鬱的群山，和通往神社綿長的石階。
“我……我就不上去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社太高的原因，藥師的臉色十分難看。
東雲這一次倒是很好說話，她點了點頭說，“好啊，你就留在牛車裡吧……但等我下來發現你不在了到的話……”
她歪了歪頭，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然後就被鯰尾輕輕敲了敲額頭，“主公，不要總是說這種反派會說的話啦，萬一變成了什麼fg就不好了。”
東雲聳了聳肩膀，又看向了髭切，“髭切殿也不要上去了，我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快要到了……”
髭切愣了一下，像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家主公在說什麼。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因為自家主公，露出了一副為難的表情，她湊到了他身前，壓低了聲音說，“我偷偷幫你帶了衣服……就在牛車下麵，還有三日月的……”
他這才反應過來，主公說的是變小藥的事情。
“好的，我明白了。”他露出了柔軟的笑容，為東雲讓開了道路，“但還請您務必小心，家主。”
東雲聳了聳肩，從髭切身旁走了過去。
她實在是不擅長和神明接觸，所以一開始還覺得自己一定會心煩意亂，但事實上，直到邁上了最後一節台階，她都沒有特彆大的反應。
貴船神社的神官已經等在了外麵，見到安倍晴明一行，急忙跑了過來。
“幾位是來祭拜的嗎？請向這邊來吧。”
源博雅下意識的看向了安倍晴明，他也曾經來過貴船神社，但是沒有一次是神官未卜先知，提前出來接人的。
“先進去看看吧。”安倍晴明說道。
神官沒有帶著他們走參道，而是繞著一條僻靜的小路，來到了神殿後。
鯰尾和藥研同時握住了刀柄，神色變得警惕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神官停住了腳步，他推開了大殿的門，說，“請各位進來吧。”
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率先走了進去，鯰尾在低聲叮囑東雲不要離她太遠之後，也邁進了房間。
糟了！在進入房間的刹那，鯰尾露出了一個驚慌的表情，他立刻回身，卻發現身後的大門已經不見了。
東雲幾乎是和鯰尾同時進入到大殿中的，在被扭曲的空間隔離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時，她絲毫沒有慌亂，甚至還在周圍找到了一個可以坐著的地方，不慌不忙的開始了休息。
畢竟爬神社真的是一個體力活。
從密閉著的房屋一端傳來了輕笑聲，方才帶路的神官，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高龍神大人。”東雲表情平靜的說道。
‘神官’露出了一個微笑，“你居然能認出我，到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是因為她的靈基告訴她，這種喜歡附在彆人身上嚇人的事情，暗龍神是做不出來的。
高龍神走到了她對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使用著神官軀殼的原因，這位女神身上並沒有什麼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威壓。
“我在很遠的地方就感覺到了菊理媛命的氣息，走出來才發現，有著她氣息的居然是一個小丫頭。”
“您不是也在用著神官的身體嗎？”東雲輕聲說。
高龍神並沒有因為東雲的不敬而生氣，反而對她更加好奇了，“雖然知道菊理媛那家夥喜歡人類，但是沒想到居然喜歡到了這樣的地步嗎？雖然不清楚原理，她確實是將屬於自己力量的一部分交給了你對吧？”
“是這樣沒錯。”
高龍神雖然好奇，卻沒有問出類似於為什麼這樣的問題，反倒是東雲像是抓到了機會一樣，開口說，“您問了我問題，那我也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高龍神嗤了一聲。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我曾和暗龍神曾經商議過這件事。”
東雲了然的點了點頭。
神明並非絕對的善，也並非絕對的惡。在漫長的歲月之中，旁觀人類對於混亂的表現，已經成為了消遣寂寞的方式。
哪怕是將力量交給她的女神菊理媛，在最一開始也是因為找到了有趣的東西，所以才選擇接受她的願望。
但是有什麼關係，神明隻要這樣就好了。
“那麼，就讓這件事變得更有趣一些吧。”東雲掛著微笑這樣說道，“比起看著陰謀毫不費力的鑄成，有反抗才更為有趣吧。無法預知結局，難道不是比現在的狀況更加有趣嗎？”
“哦？”高龍神挑起了眉，“這一點你倒是和菊理媛很像呢。”
調停了伊邪那美與伊邪納岐之間的矛盾，因為這一功績，而被人類供奉的女神。
東雲沒有說話，雖然高龍神這樣說，但無論是她還是高龍神都明白，她離那位女神，還有很遠的距離。
單單是不汙菊理媛之名這個約定，都實現的十分艱難。
“我隻不過是說出了高龍神大人原本想要做的事情而已。”東雲抬起了頭，綠色的眼眸倒映著神官的表情，“如果您願意將那一邊的信息略微透露給我一些的話，我一定會為您帶來更為有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