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2)

“這邊的我活了, 那邊的我死了。”張曙光聲音低沉,帶著不仔細聽也能聽出來的濃濃哀傷。

蟒九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張曙光也不需要他跟自己有什麼交流, 他隻是想把壓在心中的那些不安, 慌亂, 無奈,傷感, 找一個發泄口全都說出來。

“我媽總說, 小的時候我有兩年身體特彆不好,性格也悶悶的, 她都以為養不大,甚至有段時間睡覺的時候都會試一試我還喘不喘氣。

彆看我媽平時呼來喝去的, 其實特彆關心我,就怕我吃不好睡不好,我要是告訴她生病了, 她能好幾天都睡不著,一直惦記著。

我爸那人不善言辭,平時不聲不響的,但是對家人很關心, 我哥比我大幾歲,也特彆的疼我照顧我。

我是家裡最無憂無慮的那個。”

他抬手在眼睛上揉了揉, 過了會兒,又低聲道:“我突然就這麼沒了, 我媽指不定怎麼自責呢!真擔心她的身體,不過我爸肯定有辦法安慰她,我爸最懂我媽,最愛我媽了。”

他清楚, 自己真的沒有回去那個世界的可能性了,在那個有愛他的家人的世界,他是真的死掉了,沒有什麼可以複生的說法。

他心裡有疑惑,可他不想去深究,說他隨遇而安也好,說他膽小怕事也罷,能在這個世界醒來都是奇跡,何必再強求彆的。

張曙光眼圈紅紅的,卻始終沒有落下淚。

蟒九沒說話,抬手在他臉上輕輕的碰了碰。

張曙光抬眼看他,問道:“其實,哪怕我不說要跟你一起住在同一個山洞,你也會把我留下的,是不是?”

之前他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麼蟒九會同意他住在這裡。依著蟒九的性格,這麼做是很反常的。部落中的人說什麼蟒九看上他了,想跟他生崽子,張曙光其實是不相信的。

直到蟒九說了他死而複生,說他看見了手機。

前後一聯係,答案呼之欲出。

這個看著懶洋洋,脾氣很好的男人,從最初就在防備他。

防備也沒錯,誰撿到個死而詐屍的人,都會有所提防,沒把他直接當成怪物一把火燒成灰,就已經是蟒九仁義了,更何況他還把自己帶回來,提供了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甚至將關於他的事情壓在心裡,沒像外人提過一句。

蟒九說的自己是他撿回來的,就是他的,恐怕還有後半句沒說。

是他的責任。

不能讓部落中的人遭遇任何危險的責任。並不是那些人所想的,看上了他,想跟他生崽子。

而是他出生在這裡,這裡有他的家人,朋友,所以他把自己留了下來。

他在觀察自己。

在確定自己不僅無害,還能帶給部落更好的生活後,這個麵冷心熱的男人才和盤托出關於他的事情。

蟒九放下手,輕輕嗯了聲。

張曙光直視著他,沒說話。

蟒九語氣平淡的說道:“你很好,比其他人都好。”

張曙光一挑眉,然後呢?

蟒九舔了下嘴唇,在他的注視下,稍微有點兒不自在道:“你能讓很多人活過雪季不會餓死,你可以什麼都不說,隻要自己吃飽就行,但是你說了,還說要教給他們怎麼保存肉的方法,你對部落中的人很,嗯,就是每次都謝謝他們,還給他們吃肉。”

他撓撓頭,帶了些窘迫,“我不會說。”他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話,有點兒難為他了。

張曙光回憶了下自己做過的事情,道:“我對人平等,不管是獸人還是亞獸人,我都沒有過任何的輕視,我感謝他們的幫助,回報給他們好吃的東西,我對他們說謝謝,我很有禮貌。”

蟒九點點頭,“嗯。”

“還有呢?”張曙光突然有點兒好奇,是什麼讓蟒九對自己的防備之心散了。

“你很善良。”蟒九看了眼大海螺殼中的兩個小崽子,臉仍然是那張冷臉,眼神卻帶了些許的暖意,“你知道他們不被你收養,被送到大山洞去跟著其他崽子們一起養的話,肯定吃不好。”

張曙光撇嘴,那不是廢話麼!

本來就是兩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崽子,能吃肉都是萬幸了。

再是沒爹沒媽的孤兒,還是外來戶,能融入大山洞裡的崽子們才是真奇怪了。

真把他們送去大山洞,挨欺負是肯定的,沒準心理上都會受到影響,貓崽子不說,小紅鳥可是受了很重的傷,能不能活都是個未知數。

這就跟一群金發碧眼的小朋友中,突然加入一個黑發黑眼的小朋友是一個道理,小孩子沒壞心思,可他們同樣有著自己的小九九,排外從來不分年齡不分種族性彆。

“還有,”蟒九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啞聲道:“你對我很好。”

張曙光一愣,“啊?”

“為我準備很多好吃的,還幫我收拾山洞。”蟒九說完,麥色的皮膚上被火光映照的微微泛紅,“你做的東西很好吃,非常好吃。”

張曙光眯眼細看,沒忍住調侃了句:“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嗯?”蟒九看他。

“沒事,”張曙光失笑著搖搖頭,暗罵自己這是被火光晃了眼睛,居然還能從蟒九那麵癱臉上看到害羞,“所以,也就是說,你覺得我很好,對你,對崽子,對部落裡的其他人都很好,所以你才把我的秘密告訴我?”

“嗯,”蟒九點了下頭,“我讓你住在這裡,我承認是想就近看著你。”

張曙光輕咳一聲,“我也是想找個靠山好活命。”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

張曙光呼出一口長氣,身體放鬆的靠在山壁上,問道:“那你現在還想跟我一起住嗎?”

“想,”蟒九都沒有思考,在他問出來後脫口回答:“我跟你住,我和你一起養崽子。”

張曙光一掃剛剛心中因為思念親人的憋悶,笑眯眯的問他:“那我要是以後再撿到個崽子怎麼辦?”

“養著。”蟒九道:“幾個都養得活。”

張曙光笑開了眼,小酒窩忽隱忽現,“你才是最正直善良的那個。”雖然不善言辭,平時悶不吭聲的做事,不邀功不炫耀,可是心裡有一杆秤,端的比誰都平。

蟒九定定的看著他。

張曙光突然壞笑,“你就不怕我在騙你?萬一我就是個壞蛋呢?”

蟒九搖搖頭,酌定道:“你不會的。”野獸的直覺最準確,他也不瞎不傻,怎麼可能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好是壞。

張曙光吸吸鼻子,伸手,“來,握手。”

蟒九不明所以,還是伸出手照做。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一個汗濕溫熱,一個乾爽微涼。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張曙光,今年二十四歲,就是你們說的二十四個雪季,”他咧嘴一笑,“你好像比我小哦?”

蟒九點點頭,“我二十一個雪季,二十一歲。”

“那以後我們就是同住一個山洞的好夥伴了!”張曙光本來想說同居室友,但是想到對方可能聽不懂,就換了個說法。

蟒九嗯了聲,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交心,從彼此邁出信任的第一步開始。

心頭沒了壓著的重石,張曙光這一晚睡的格外沉,他不再當自己隻是一個隨時可能離開的看客,而是在這裡占了一個席位,需要用心經營以後的生活。

早上罕見的起晚了,他扭了扭酸痛的脖頸,看著那個一直想換掉卻一直沒換的石頭枕,滿臉怨念。

“喵~”奶豆弓著背抻了個懶腰,邁著貓步來到他腿邊,用毛茸茸暖呼呼的身體蹭蹭他,蹭完了轉身回到自己的窩裡,低頭一拱,把已經睜開眼睛的糖豆拱翻了身體。

“啾~!”糖豆揮舞了一下能活動的小翅膀,拍在奶豆的鼻子上。

“嗤!”奶豆甩頭打了個噴嚏,噴了糖豆一身濕漉漉。

“嘰啾!”糖豆叫了好幾聲,小翅膀連連拍打。

張曙光看的有趣,一手抬起來捏了捏酸痛的脖頸,一手拿了塊短毛皮子給糖豆擦了擦,“奶豆,帶著妹妹出去洞外噓噓。”

奶豆咪咪叫了聲,討好的用鼻尖拱了拱糖豆。

“啾啾!”糖豆抬起一隻小爪爪推他的毛嘴巴。

張曙光把糖豆放到奶豆的頭頂,叮囑道:“小心一點兒,彆摔了妹妹。”

奶豆喵嗚一聲,從石板床上跳下地,頭頂的糖豆晃了下,撲扇著翅膀又站穩了。

目送兩個崽子出了山洞,張曙光扭臉朝屬於蟒九的石板床看去,發現沒人。

他起身甩甩胳膊踢踢腿,把皮坎肩穿上,踩著草鞋出去。

蟒九坐在崖邊,正把昨天挖山洞存下的那堆碎石按照大小塊重新壘起來。

“這樣也會鬆動。”張曙光用半個竹節當刷牙缸,找了根樹枝拽了樹皮,然後沾了些海鹽刷牙,“弄點兒泥巴回來當黏合劑。”

“像那個膠一樣?”蟒九轉臉看他,“泥巴乾了也會裂開。”

張曙光漱口,把水吐到一旁的木盆裡,“普通的泥巴不行,水溝裡的淤泥可以試試。”他記得自己好像在哪看到過,有些河底的淤泥有粘性,而且淤泥內含有大量營養成分,可以用來種地。水溝裡的淤泥應該也可以做到,都是淤泥,差彆應該不太大?

蟒九現在對他那才叫做一個無條件的信任,張曙光說水溝裡的淤泥能吃他都信。

張曙光被他臉上那嚴肅認真的表情逗笑,轉身去給他倒了杯水。

他把竹子頂端最細的竹節,和最下端最粗的竹節都留了下來,竹節夠長,中間砍半正好能當水杯用,粗的裝熱水裝油裝鹽都可以。

“喏,喝水。”他把杯子遞過去,“以後早上起來喝杯水,有助於腸道蠕動幫助消化,”他眼睛在蟒九的肚子上掃了又掃,沒忍住道:“一次性吃太多對身體不好,那什麼,下次你再出去狩獵的時候,彆一下吃那麼多,聽說你撐著了變不回人形。”

蟒九喝水的動作一頓,冷臉道:“誰說的!”

張曙光毫不在意的賣人,“首領,他說你吃多了變不回人形,所以上次熊灰回來送獵物的時候,你沒跟著一起回來。”

蟒九狠狠磨了磨後槽牙。

張曙光轉身去做飯,問他:“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蟒九把水杯放下,看了眼快壘完的石牆,隨口問道:“這還弄嗎?”

“彆弄了,等會兒去水溝那邊挖點兒泥看看,我還想去撿點兒鴨蛋。”張曙光摸了摸昨天晚上塗膠的半邊巨豚獸,發現膠已經乾了,他試著撕了下,能撕掉。

“你把這個膠撕了,然後再用水刷一下皮,多刷兩遍。”

蟒九應了聲,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好。”

張曙光不想一大早上就吃豚獸肉,但是他們除了豚獸肉就隻有魚肉,他想了想,轉臉問蟒九,“吃魚湯行嗎?”

“行,你定。”蟒九仔細的撕著乾膠,動作小心翼翼的。

張曙光摘了三條魚,這魚剛掛上去晾了一個晚上,並沒有特彆乾,之前晾的那些已經捏著有些硬了,再晾幾天完全變硬就可以收起來。

他其實沒想到這裡的環境氣候對於晾曬來說這麼合適,中午幾個小時的大太陽是真不錯,雖然可以預見夏天會多熱。

泡魚的時候順便把曬著的筍片翻了翻,他拿了兩個土豆削皮,然後切成小碎塊放到一邊,等會兒放到魚湯裡。

“昨天花和巫讓我給你帶了果子回來,放到台子上了。”蟒九抬頭看了他一眼。

張曙光在灶台邊找到那幾個果子,拿起來看了看,兩個淡黃色的拳頭大小果子,有規則豎條紋,他心裡有點兒猜測,但是這個大小並不是自己認識的那種。

他用骨刀把黃果切開,裡邊有不少乳黃色的籽。

“南瓜!”

“什麼?”蟒九看到他切開的果子,說道:“那是巫讓我拿回來的。”

張曙光用水洗了下,然後直接切碎了放到土豆上,解釋了句:“這個是南瓜,我得找巫問問從哪找到的,”他滿臉驚喜,“這個,也能放一段時間,不過沒土豆放的久。”他是真沒想到能發現南瓜,雖然跟他認識的那種來比的話,個頭小了許多,顏色也不太一樣。

蟒九起身過去,拿起來仔細看看,“應該是莽荒平原摘的,那邊各種果子都很多。”

“離得遠嗎?”他把南瓜籽收起來放到一旁,“部落裡的人是不是經常過去摘果子?”

“不太遠,我不經常去那邊。”蟒九回去繼續撕乾膠。

這個膠的黏度還挺大,撕下來後上邊粘了不少的毛發。

“不用那麼小心的撕,你一大張扯下來就行。”張曙光看他撕的費勁,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蟒九嗯了聲,然後開始加大力度往下扯乾膠。

撕拉一聲,乾膠被扯下來一大塊,張曙光抖了下,被上邊密密麻麻粘下來的毛根惹得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

“挺好用的。”蟒九開口道。“你忙吧,我自己弄。”

張曙光趕緊轉身去做飯,他搓了搓手臂,又抖了下,“我才知道自己有密集恐懼症,太惡心了。”

蟒九低聲嗬,心情很好的樣子。

兩人的相處明顯比之前更輕鬆自在,鍋裡煮著魚湯,他把地上散落的竹片卷起來用藤蔓捆住,然後拿進山洞放在最上層的鱗甲板架子上。

昨晚蟒九把剩下的八塊鱗甲板全都鑲進了山壁中,長兩米寬一米露在外邊,他一共鑲嵌了三排,鑲在進山洞左手邊的山壁上。

山洞原本的長度大概在六米左右,寬大概有五米,昨天晚上熊紅幫忙加寬加長,現在寬度變成了長度,長度變成了寬度,整個洞內起碼大了兩倍。

“昨天晚上沒注意,現在看感覺好像有點兒太大了?”張曙光站在洞口往裡看,空空蕩蕩的。

蟒九把最後一點兒乾膠撕掉,起身打算去打盆水過來刷皮子,聽見他念叨,也往裡邊看了一眼,“等你把東西做出來就能放滿了。”

張曙光盤算了下自己之後要做的東西,眼睛在洞裡掃了兩圈,拿了根樹枝在地上開始畫,很快,一個簡單縮小版的四室一廳就被他畫了出來。

“你看看,這麼弄怎麼樣?”

“挺好,”蟒九點了下頭,“你要用什麼隔起來?”

張曙光想了想,道:“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洞裡現在看起來挺寬敞,真要隔起來就小了,活動也不方便。”他突然想起來關於蟒二變成獸形冬眠的事情,要是他把洞裡做了隔板,那萬一哪天蟒九也想冬眠,他會沒地方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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