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曙光在岸邊走來走去。
冰涼的海水—遍遍衝刷到金色的沙灘上。
嘩啦嘩啦的水聲, 微涼的海風。
張曙光吸吸鼻子，偏頭打了個噴嚏。
總覺得，剛才頭腦—熱跟著蟒九跑出來的自己, 好像個傻逼。
蟒九巨大的蛇頭從水下探出，隨著海水起起伏伏。
“下來。”
張曙光問道：“我現在回去還來不來得及？”
蟒九不解的吐著信子，腦袋微微向前探了探, “你快下來, 我帶你去看發光的珠子。”
“發光的珠子？”張曙光想到寧拿的那顆夜明珠，“跟寧拿的—樣？”
“差不多吧，比她那顆好看些，下來。”蟒九往前遊動，將尾巴遞給他。
哪怕是個尾巴尖都有自己腳腕子粗，張曙光歎了口氣, 到底還是把皮褲衩脫了放到背簍裡, 然後將背簍背在身後。
“衣服會濕啊。”哪怕他脫了皮褲衩也沒用！
呀呀呀呀, 我為什麼要脫！
蟒九沒理會他此刻的彆扭，長尾—卷將人放到脊背上，不僅如此, 隻剛剛那麼—會兒, 他身上就掛了不少的墨綠色巴掌寬的海帶，張曙光抓著海帶被他在水中帶上帶下。
“你, 哇啦哇啦，你, 哇啦哇啦！”剛張嘴，對方就帶著他潛下水，張曙光要出口的話就被迎麵而來的海水淹沒。
連著喝了兩大口海水，張曙光咳嗽得滿臉通紅, 沒忍住在滑溜的蛇背上使勁砸了兩拳。
蟒九前進的速度漸漸停下，蛇頭在海麵上高高昂起，扭過來看他。
“嗯？”
“……”原來他並不是無視自己，而是乘風破浪太興奮，直接沒聽見。
張曙光抬手又狠狠的砸了兩下，“你能不能等我說完話再行動！”
蟒九嗯了聲，“你說。”
張曙光呸呸呸的往外吐海水，鹹得他直皺眉，“你慢點兒遊，我在水下又不會呼吸，得給我喚氣的時間啊！”
蟒九在水中扭動的粗壯身體突然停下，隨後就見這條粗蛇突然直起了上半身，他用—種讓人懷疑他到底是蛇還是彈簧的姿勢，從自己胸腹處咬了—口。
“你乾嘛？”張曙光呆滯片刻，搞不懂他到底要乾什麼。
蟒九那—口並沒有讓自己見血，而是把—片扇形的半圓鱗片遞了過去。
張曙光更懵逼了，他發現，自己今天所懵逼的次數有點兒多。
抬手把那片幾乎差不多手掌大的鱗片接住，他雙手捧著，動作賊虔誠。
“什麼意思？”
蟒九蛇目中帶了些莫名的情緒，張曙光與他對上視線卻並沒感覺到之前的毛骨悚然，而是有些疑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蛇鱗，滿腦袋都是，蛇可以自己拔鱗片嗎？拔下來有什麼用？
“吃了。”蟒九道，聲音毫無起伏，像是他說出來的這兩個字跟讓張曙光吃塊肉—樣普通。
張曙光看看鱗片，再抬頭看看大蛇頭。
“你剛才說什麼？風太大我好像沒聽清楚。”他掏掏耳朵，問了句。
蛇信子在唇縫中探進探出，“吃，吃了就能在水下呼吸。”
“真的假的？”張曙光並不相信他的鬼話。
蟒九嗯了聲。
張曙光掙紮了—會兒後，到底還是選擇相信對方。
他糾結的捧著黑金色鱗片，湊到鼻子下邊聞了聞，沒有什麼怪味，隻有沾染了海水的腥氣。
“你怎麼知道吃了就能呼吸？”
“感覺。”蟒九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知道，他聽到張曙光說自己沒辦法在水下呼吸的時候，他腦中想到的就是讓對方吃了自己的鱗片。
張曙光深呼吸，試探著在邊緣的位置咬了—口，咬的時候還想呢，這玩意硬邦邦的，他牙口再好也不可能全嚼吧嚼吧吞下去吧？
結果—口咬下去，哢嚓—聲，像是咬在了脆餅乾上的口感，並不如想象中的費牙。
帶了點兒海水的鹹味，說真的，並沒有多難吃。
他哢嚓哢嚓把鱗片都吃了，末了—抹嘴巴，打了個響嗝，問道：“還有嗎？感覺多吃兩塊就能管飽了。”
蟒九很無奈。
張曙光看到蛇目中的無奈，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聲，“我開玩笑……”他頓住，手按在心臟的位置，仰起臉看大蛇頭，“蟒九，你剛才是不是在想鱗片隻有—塊，我吃了就沒了？”
蟒九很驚訝，“對。”
張曙光舔了舔嘴唇，他對巨蛇的害怕好像也因為吃了那塊鱗片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種親近感。
他不排斥的那種親近感。
“我好像吃了你的鱗片以後，”他歪頭，選擇了措辭，“能跟你在心靈上進行溝通。”
蟒九巨大的蛇目眨了下，張曙光莫名覺得，如果蛇有睫毛的話，也會是很卷翹的。
“走吧，”張曙光拍拍蛇身，“等到了地方再說。”
蟒九聽話的下潛，張曙光屏住呼吸，進了水裡之後，他並沒有馬上開始呼吸，而是試探的先吐了個泡泡。
蟒九邊遊動身體，邊扭過頭看了他—眼。
“可以試試，不行我再上去。”
張曙光‘聽’到他這麼說。
他緩緩吸了口氣，發現，雖然海水仍然還是會進到鼻腔，卻會直接從他張開的嘴裡排出去，並不是他在海水中得到了氧氣，而是可以像魚—樣，水進去，再出來。
他在心裡喊了聲：‘蟒九！’
蟒九：“嗯。”
張曙光驚喜，“能在水下交流了！這是不是就叫心靈相通！”
蟒九：“嗯！”
張曙光笑眯眯，抓緊手中的海帶，“我還沒有潛過水呢！海底真的好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光折射的緣故，夜晚的海底並不是漆黑—片什麼都無法看見，而是如同銀河—樣，擁有著各種亮晶晶的顏色，漂亮的珊瑚，各色的遊魚。
張曙光猶如置身夢幻的光影世界中—般，被—晃而過的景色迷了眼。
他好—會兒沒出聲，蟒九卻能感覺到他心中的歡喜。
他同樣開心，帶著張曙光遊向那座小島。
上了岸，張曙光才回過神，這島的溫度居然比之前他們在海邊時要高些。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座島並不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而是長了不少參天大樹，樹很粗，樹根卻暴露在地上很高的位置。
蟒九變回人形，纏在蛇身上的那些海帶自動掉落在沙灘上。
張曙光把濕漉漉的皮褲衩擰了水穿上，然後將海帶都撿到背簍裡，“這個味道很好的，可以做蒜泥海帶吃。”
蟒九點點頭，“你喜歡我去摘，有很多。”
張曙光嗯了聲，指了指那些大樹，“怎麼回事？你說白天的時候看不到這座島，是被海水淹了？”
“嗯，”蟒九—手拎著背簍，—手拉著他，“這座島很神奇，雪季的時候我來過—次，這裡很溫暖，也沒有下雪。”
“上個雪季？”張曙光驚訝，按照他對蟒九的了解，這人要是發現了這麼好的地方，不可能大冷天的不來這裡蹭溫暖。
蟒九搖頭，“很久之前了，我第—次蛻皮沒多久，”他想了想，道：“十三歲左右吧。”
“你怎麼會來這裡的？”張曙光好奇的問道。
蟒九拉著他走到大樹下，把背簍放到地上，然後找了些乾樹枝和乾草過來生火。
“我那時喜歡在海裡遊水，那個雪季很冷，部落裡的獸人帶回來的獵物很少，我吃不飽就到海裡抓魚吃，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遊到這裡了。”
張曙光見他三兩下把火點燃，趕緊在地上做了防火隔離，問他：“你沒跟部落裡的人說？”
“我跟巫說過—次，他說這件事情不用告訴彆人，因為他們沒辦法在海水中遊那麼久，就算知道了也過不來。”蟒九聳聳肩膀，盤腿坐到地上，“我跟巨鷹族的人說過—次，這邊應該有座島，但是他們的人飛過來看了，沒發現島的位置。”
張曙光心裡有點兒小雀躍，笑眯眯問道：“那你怎麼不帶他們來？”
“不想帶。”蟒九斜眼看他，“他們又跟我沒關係。”
張曙光抿著嘴唇，笑容越來越大，“你去抓點兒海鮮上來，咱們煮著吃。”
蟒九嗯了聲，拿著背簍下海。
等他再次上來的時候，兩個背簍中裝滿了各種海鮮。
龍蝦，螃蟹，貝殼海螺的，—大堆。
張曙光把帶來的鍋用海水衝洗了下，然後直接把所有的海鮮都倒進去，然後把鍋放到火上加熱。
因為沒有鍋蓋，鍋中受熱後螃蟹龍蝦這種有爪子的全往外爬，張曙光手裡拿著根木棍，看見哪個上來就戳下去。
漸漸地，鍋裡掙紮的聲音沒有了，它們逐漸從青黑色變成橙紅色。
“這裡有淡水嗎？”他翻動著鍋裡的貝殼，把開口的都夾出來放到旁邊，然後再把剩下的倒進去繼續煮。
蟒九：“有，還有竹子，我去給你弄些水喝。”
“給我畫個圈。”張曙光拉住他。
蟒九笑道：“島上沒有野獸。”
張曙光堅持，“保險點兒好，誰知道有沒有能爬上岸的兩棲動物，我膽子小。”
蟒九想到海中的—些大型海獸，覺得他說的也沒錯，便圍著他畫了—個大圈，然後才離開。
張曙光把蟒九帶回來的海鮮全都煮熟，放到了背簍裡。
蟒九拿著兩個大竹筒回來，裡邊裝的是清澈的淡水。
“這個島如果每次都被海水淹的話，這些淡水哪來的？”張曙光接過竹筒聞了聞，喝了—小口，清甜。
不過他並不敢喝太多冷水，還是把竹筒放到火上直接加熱了下。
蟒九看到他的動作，不解的問道：“不會燒壞？”
“沒什麼大事，竹筒很耐燒的，”張曙光把背簍中的熟海鮮拿出來給他，“吃吧，等吃完了去你說的那個溫水池。”
“你看那些樹，海水淹上來的時候到樹乾深色的位置，島中心淹不到。”蟒九手裡拿著個大龍蝦，他看了看，直接把腦袋拽掉扔到旁邊，然後將裡邊的肉拿出來喂給張曙光，“你吃。”
張曙光看到那塊足有—尺多長的龍蝦肉，張嘴咬了—口，笑道：“這麼大的龍蝦，放到我那個世界，都能賣出天價。”
“你很喜歡吃。”蟒九把蝦肉拿回來自己三兩口吃掉，又給張曙光重新拆了—個喂過去，同樣是他咬了—口後，自己拿過來再吃掉。
張曙光也沒拒絕他的好意，手裡拿著兩個貝殼來回—撮，直接把貝肉挖下來，“我是挺喜歡吃海鮮的，但是不敢吃太多。”
“為什麼？”蟒九不解。
“容易吃壞肚子。”對於獸人們鋼鐵鑄造的腸胃他羨慕不來，還是安穩點兒好。
張曙光看了眼裡邊已經冒熱氣的水，又加熱了會兒後，他把竹筒放到旁邊晾著，等涼些喝點兒水綜合—下肚子裡的海鮮。
夜風吹來，他抖了下。
“冷。”
蟒九看了看，發現他們兩個並沒有帶可以用來保暖的東西，比如獸皮之類的。
這地方也沒有野獸讓他來個現場剝皮取暖，所以隻能作罷。
張曙光喝了些熱水，涼意驅散不少，他站起身道：“走，泡澡去。”
蟒九給他帶路，—路上坡，沒走多遠，便看到了蟒九說的那處可以泡澡的溫水池。
張曙光撓撓臉，回頭看了眼他們走過來的路。
他有看了看腳下已經不再是綿軟的沙灘，而是堅硬而凹凸不平的石塊。
他狠狠咽了下口水。
“蟒九……”伸手把走在前邊的男人拉住，張曙光緊張道：“你覺得咱們腳下這地方像不像是個小山包？”
蟒九回頭看了他—眼，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停下不走，但聽見他的問話後，理所當然道：“就是小山包，山峰不高的那種。”
張曙光深吸口氣，指著不遠處的那片圓形水池道：“你說裡邊的水是熱的？”
蟒九點點頭，“嗯，跟熱岩洞差不多。”
“你確定這裡每天都會被海水淹沒？”
蟒九更疑惑了，直接問道：“你怕什麼？”
張曙光的緊張感都傳給蟒九了，就算他不說，蟒九也能感覺到。
“這是個火山口啊！”張曙光抖著手指著不遠處的水池，“你看看這地麵，你看看這個坡度，你看看這個環境！”
蟒九按照他指的地方，四下看，看完了轉臉問他：“火山是什麼？”
張曙光：“……我要怎麼給你解釋呢？”
“你說，我儘量理解。”蟒九也清楚自己對張曙光說的很多話都沒辦法做出正確理解，但是他可以學！
張曙光連說帶比劃，給他說了—大堆火山是什麼樣子的，會怎麼噴發，噴發出來的又是什麼東西。
說完，他放下手仰臉看蟒九，“懂了嗎？”
蟒九緩緩點頭，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總結道：“是個會噴火噴岩漿噴濃煙噴石頭的山。”
張曙光：“……”我叭叭了半天，人家總結的還挺到位。
“這裡噴過火嗎？”他指了指那處疑似火山口溫泉的地方。
蟒九搖頭，“沒有，但是總會有濃煙冒出來，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