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曙光看著自己往外流血的傷口, 好半天了,沒有丁點兒要愈合的跡象。
鷹草已經被獸人們從旁邊的山洞喊了過來,手裡拿著裝了止血藥膏的小竹筒, 急慌慌的跑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我聽他們喊的那叫個慘,說什麼你神力沒有了?”他跑過來一眼看到張曙光手背上那條血流不止的傷口, 嗷了一嗓子:“怎麼會這樣!”
張曙光心說你這叫得比他們還慘,不知道的以為我傷重不治快死了。
“鷹草, 藥。”蟒九在一旁沉著臉, 語氣冰冷冷的。
顯然, 他也同樣被張曙光的傷口嚇著了,不過心裡也還是想著剛才他問的那話的意思。
鷹草趕緊把小竹筒遞給他。
蟒九挖出一塊淡青色的膏脂, 輕輕塗抹在張曙光手背的傷口上。
張曙光隻感覺到絲絲涼意附在手背, 隨後便見流血不止的傷口上像是封了一層透明薄膜一樣, 流血止住了。
他鼓起腮幫子呼呼吹了兩下,又甩甩手, 發現這藥膏效果挺好。
他心想,我應該跟它要配方的。
“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能自動愈合嗎?”鷹草皺眉問道。
聞訊過來的熊奎也是一臉沉重, 出聲問道:“是不是神力耗儘了?”
張曙光心說是不是不知道, 反正我現在不是唐僧肉了, 還挺安全。
他便順著他們的想法點點頭,微微笑道:“沒事的,耗儘了就耗儘了,我還是我。”
眾人一臉感動,更加堅定了心中對張曙光的敬佩。
神子為了他們居然連神力耗儘也不見難過, 這心胸真是豁達!
蟒九沒說話,拿著骨刀在兩半蟲子身上切了兩截肉,然後對張曙光道:“你彆動手了,告訴我怎麼做。”
張曙光笑眯眯的點頭:“好的呀,”然後又轉臉安慰其他人,“我真的沒事,又不是什麼要命的大傷,而且神力耗儘了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把他們都救回來了。”
他其實心裡有個猜測,但是這個猜測隻能跟蟒九說。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鷹草還想說,看蟒九正冷臉盯著自己,後半句沒聲了。
蟒九冷漠道:“都散了,彆打擾我做飯。”
眾人看他那表情,趕緊跑了。
本來這個山洞裡還有其他人住的,但是現在,跑了個乾淨。
沒了外人在,張曙光用肩膀輕輕撞了蟒九胳膊兩下,噗嗤一聲笑出來,“彆那麼嚴肅,應該不是什麼神力耗儘,我哪來的神力。”
蟒九用旁邊石桶中的清水洗了洗蟲肉,轉臉看他:“你知道是怎麼回事?”
“有點兒猜測,”張曙光把土豆拿出來放到石盆裡,舀了些清水進盆中,“那個肉最好能剁碎,像上回做肉丸那種肉泥。”
蟒九點點頭,把肉直接放到旁邊的空石盆中,也不需要用刀,直接握拳往下砸,張曙光看到嘴角一抽,“你手不疼啊?”
“沒事,這樣速度快些。”蟒九問他,“你有什麼猜測?”
“我之前血肉能快速恢複,恐怕跟我那會兒滿心都是要救人也有關係,你知道我身上原本的那兩處疤,如果真的是那什麼神力能恢複傷口,那兩處疤應該就不會能摸到凸起,而是像這樣,”他伸出胳膊,割了肉的地方平整完好,隻是顏色跟原來的皮膚顏色不太一樣,但也比剛愈合的時候顏色要淺些,“現在那兩個疤沒了,不就說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蟒九輕輕點點頭:“你現在傷口沒愈合,是因為你並沒有很著急恢複?”
“不是,”張曙光搖搖頭,看了眼紅紅的傷口,“應該隻是我沒有那麼強烈的想要彆人活下去或者我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的執念吧,具體怎麼回事以後再說,現在他們都以為我沒有了神力,就更不會把這事兒往外說了。”他挑挑眉,“我更安全了。”
蟒九沉默片刻,說道:“嗯,無論以後還有沒有這種情況發生,你都不要讓他們發現。”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張曙光應下。
按照他的指導,蟒九熬了一石鍋的蟲肉泥土豆羹,黏黏糊糊黃黃粉粉的,賣相特彆不好看,但是味道卻出奇的好。
這地蟲的肉聞著吃著都沒有怪味,也沒有腥氣,配上土豆居然意外的滑軟,一口喝下去身子都暖融融的。
“正適合這個天氣吃。”張曙光捧著石碗,吹了吹冒著熱氣的黏糊糊,“你看,”他把左手抬起來示意蟒九看手背上的傷口,可能跟他體質有關係,喝了兩碗黏糊糊後,傷口居然正在肉眼可見的慢慢合攏,“雖然這蟲子哪哪都不好,但是肉的效果真不錯,這兩隻帶回去養起來,每天切點肉熬點湯湯水水的,沒病吃了都能強身健體。”
蟒九點點頭,“挖個石洞養著,它往土裡鑽,如果放到土地上養著會逃走。”
“你說所有的地蟲都能這樣嗎?”張曙光喝了三碗糊糊以後擦擦嘴,他吃飽了,“要是其他部落的人知道地蟲有這麼好的療效,它們應該早就已經被抓滅絕了才是。”尤其是在獵物匱乏的冬季,這些蟲子肯定會被從地底下挖出來當儲備糧。
“應該是巧合。”蟒九很理智,對地蟲肉能治療傷口的情況,有自己的猜想,“這些蟲子,或多或少的都吃了獸人們的血液,皮肉。”
張曙光撐著下巴歪頭看他,輕輕唔了聲,“我讚同你的話,尤其是你的血肉,你獸形的時候流了那麼多的血,這片土地都被你們的血浸濕泥濘了。”
地蟲吃了含有大量巨獸族獸人的血肉,還有蟒九本身就能自愈的血肉,所以它們恐怕也變異了。
換句話說,不是地蟲肉能讓傷口愈合,是蟒九的血肉產生了作用。
“你比我還神秘。”張曙光歎了口氣,見他吃完了碗裡的糊糊,又給他盛了一碗,“我的家鄉,我上個家鄉,”他苦笑了聲,“地球上的華國,從古至今以龍為尊,傳說中的神獸,龍有九子,形態各異,有水蟒曆儘千劫化身成龍,龍肉大補。”
他用手指在地上描畫著自己印象中的龍,威武的身軀被堅硬的鱗片覆蓋,尖銳鋒利的爪子,鱗片細長的龍尾,雙目圓凸頭頂雙角,還有隨風飄舞的長須,一嘴的利齒。
“其形有九似: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1)”
張曙光畫完,抬手擦了擦之間的泥土,努努嘴示意他看:“我懷疑,你正在往這種傳說中的神獸進化。”
蟒九歪頭看了會兒,評價道:“好看。”
“當然好看,多威武啊,這可是神獸!還能噴火噴水噴閃電的!”張曙光莫名有點兒激動,“你要是能變成這樣,你自己就能當神了,還要那什麼獸神乾啥。”
蟒九看他的眼神猶如再看一個傻子,那滿眼的無奈啊,溢出來了。
張曙光摸摸鼻子,嘿嘿一笑;“我就是稍微做個夢。”
“你把這些都吃了,”他起身看了看石鍋中剩下的黏糊糊,“也算是吃你的血再補回給你。”
蟒九嘴角抽了下,成功被他影響了胃口。
張曙光壞笑,坐到他旁邊道:“你吃你的,我逗你玩呢。”
蟒九歎氣,問道:“你好像突然就心情好了?”
張曙光之前雖然一直笑嗬嗬的,但是總感覺笑得很牽強,而且整個人是繃著的,現在看起來鬆快不少。
張曙光點點頭,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其實挺擔心的,”他點了點自己胳膊上的粉色皮膚,“萬一以後誰受了大傷,找到我這兒讓我切塊肉下來幫忙,你說我這麼熱心腸的人,也不太會拒絕人啊,到時候我不就成了會喘氣的大補藥了。”
蟒九低哼了聲。
張曙光倚著他,“你彆嘲諷我。”
“嗯。”蟒九低頭喝糊糊。
“現在就不怕了,當然輕鬆不少。”張曙光說完捧臉笑,“讓他們知道蟲子肉能恢複,以後受了傷過來拿東西換蟲子肉,這不是挺好。”
蟒九點點頭,是挺好,但是有個問題,“他們如果再抓到地蟲吃了肉,沒發現有變化,怎麼辦?”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獸人還有大有小呢,保不準這邊的蟲子就能治病救命,那邊的就肉臭不好吃呢?”張曙光挑眉,痞氣道:“又不是我說出來地蟲肉能救命的,是他們自己吃了以後發現的,要說法也找不到我頭上。”
蟒九輕笑了聲,“你說得對,累不累,你睡會兒?”
“我找小菜聊兩句去,你吃完把碗和鍋都刷一下。”張曙光往後挪了挪身體,靠在山壁上,“不用抱我過去那邊山洞,在這裡睡也挺舒服的。”
蟒九應了聲。
張曙光伸展長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獸皮上,然後閉上眼。
“等雨停了,出去摘蘑菇去,再找些藤蔓編個幾個筐。”
“行,你睡你得。”蟒九把碗放下,拿了張皮子給他蓋上。
張曙光枕著胳膊,打了個大哈氣。
“小菜。”
小菜:“主人,我在。”
張曙光:“你聽見我跟主係統的談話內容沒?”
小菜:“沒有主人,主係統把我屏蔽了,您跟它聊了什麼?它好像特彆暴躁。”
張曙光:“暴躁?怎麼暴躁了?”
小菜:“我被強製關機好幾次!問它怎麼了它也不回話。”
張曙光心說還能怎麼了,被我扒皮了唄,心裡正不好受呢。
他越來越懷疑這個主係統的身份了,恐怕真的和他是有著很親密關係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不知道,但是應該不會害自己。
張曙光得出這樣的結論後,又問小菜:“你見過主係統的原身嗎?”
小菜:“沒有,我每次都是直接跟主係統溝通的。”
張曙光:“那你見過其他像你一樣的小係統嗎?”
小菜:“聽說有很多,但是沒見過。”
張曙光:“我問你答。”
小菜:“……主人,您的很多問題我都被限製回答了。”
張曙光:“我還沒問呢,你怎麼就知道被限製了?”
小菜:“主係統給我設定的程序中,隻要不是關於種菜方麵的,都不能回答。”
張曙光磨牙。
蟒九轉臉看他,見他閉著眼睛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伸手過去在他臉上捏捏。
張曙光睜開眼,哼了聲:“乾嗎?!”
蟒九:“生什麼氣?”
“我要找它算賬!”張曙光又閉上眼睛,“小菜,把主係統叫出來,我有話跟它說。”
小菜:“主人,主係統休眠了,它說近期無論什麼事情都彆找它,它需要冷靜。”
張曙光:“……”想罵人!
張曙光:“行了,你也休眠吧,記得把導航開著。”
小菜:“好的主人。”
張曙光歎氣,睜眼看蟒九,撇撇嘴:“什麼都沒問出來,它躲著我呢。”
“躲著你說明你哪怕不是全猜對了,也對了一大半,”蟒九在他旁邊躺下,幫他把獸皮裹好,然後將人直接摟進懷裡,胳膊伸過去給他當枕頭,“彆想那些,你不是說以後就知道了?”
“順其自然,”張曙光挪了挪頭,“我鑽牛角尖了。”
蟒九在他額頭上親了下,“睡吧,等雨停了摘蘑菇去。”
“嗯。”張曙光含笑應了聲,閉上眼睛。
雨越下越大,清澈的雨水將被血浸染過的大地衝刷,血水順著泥土滲透,原本被破壞的草地樹木,因為血水的滋養,肉眼可見的發芽生長。
巡邏的獸人看到了這一奇景,驚訝的張大了嘴。
“首領!首領!”
熊奎聽到聲音從洞裡出來,看到眼前一幕也同樣被驚著了。
一個又一個的獸人從洞裡出來,他們無所謂被大雨澆濕身體,視線緊緊盯著那些在雨水中茁壯成長的綠色。
“怎麼會這樣?”
“獸神,一定是獸神的恩賜!”
“是神子!是神子帶來的新生!”
眾獸人如同被下了蠱一般,接連跪倒在地,雙手接著雨水,滿臉的笑意。
熊奎看著地上很快連成片的綠草,看著那棵拔地而起的樹苗,眼中帶著些許的疑惑。
他記得,那裡的好像是蟒九和曙光待的地方,就是曙光割肉放血的位置。
“首領,這裡不能讓外人知道。”鷹草跟熊奎一樣,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熊奎點點頭,“我會通知其他部落,這片獵場以後由我們部落接手,其他部落的人不能來這裡狩獵。”他想到地下煤火的問題,決定將獵場範圍擴大。
“他們會同意嗎?”鷹草緊鎖眉頭。
熊奎沉著臉,冷聲道:“由不得他們不同意!”
他們崖岸部落從來都是遠離紛爭的,哪怕東大陸看似平靜其實也隱藏著很多不安分的部落,但是他們從來不會參與進去。
這次不一樣,熊奎深吸口氣,“誰反對,就打的他們同意。”
鷹草一愣,“會不會……引起不滿?”
熊奎冷笑,“不滿?咱們部落早就讓他們不滿了,在這裡,誰厲害誰說了算,打不過,不滿也得憋著。”
鷹草點點頭,很讚同他的話。
“你們記住,”熊奎側身看向其他人,聲音帶著威嚴與冷漠,“這陣子發生的事情,無論是誰都不能說出去,如果有人背叛了部落,背叛了神子,我絕不放過!”
“是!我們起誓,永遠忠於部落,忠於神子!”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才漸漸停下。
張曙光睡的臉蛋微紅,舒舒服服的被蟒九摟在懷裡,打著小呼嚕。
蟒九已經知道外邊的變化,也同意熊奎說要接手獵場的事,此時看著懷裡熟睡的張曙光,他輕輕親了親對方微微張開的嘴唇。
張曙光感覺到有些癢,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
蟒九一愣,“……”
“唔……”張曙光身體一僵,睜開眼。
他剛才……是不是好像……
蟒九臉上沒有絲毫異樣,見他睜開眼,便抽回胳膊,坐起身順便把他也拉了起來,“你去外邊看看,有驚喜。”
張曙光想問的話被堵了回去,他撓撓頭,疑惑自己剛才是感覺錯了。
“外邊怎麼了?”他扭臉往洞外看,被遠處的一大片綠色給吸引了注意力,“那棵樹,紅色的樹?我記得那裡沒有樹吧?”
蟒九嗯了聲,“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張曙光伸手被他拉起來,披著獸皮往外走。
站在洞外,看著滿眼的綠色,聞著空氣中青草的味道,他傻了眼。
蟒九道:“首領說昨天夜裡下雨的時候,草地和數目都開始生長,那棵紅色的樹以前沒有,他猜測,因為你的血滴在那裡,才會讓那棵樹生長。”
張曙光搖搖看著那棵通體血紅色的樹,滿眼震驚錯愕。
他一手死死抓著蟒九的胳膊使勁搖,一手指著那棵樹,“那是,那是,什麼玩意?”
蟒九被他搖的身體跟著輕輕晃動,聞言搖頭:“不知道,過去看看?”
“去去去,走,看看去。”不止他們兩個,其他人同樣好奇那棵古怪的樹。
離得不遠,百十步路就到了,張曙光站在樹下,手摸著光滑的樹乾,仰頭看著紅彤彤成片而聚的樹葉,因為過於震驚而張開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我……”他想說我是不是在做夢,可手上的觸感卻告訴他,麵前的這棵樹,真的很有可能是因為他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