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的陳衛民個頭竄的很高,已經將近有一米八,看起來除了臉上帶著些稚嫩,其實已經開始悄然擔起了照顧家的責任。
隻是少年彆扭心性,讓他不知道如何去表達。
在陳茉背後靜靜的站了會兒,他走過去,不輕不重的推了她一把,下意識就嘲諷道:“老三,聽說你今天徹底出名了啊,十裡八村都知道陳家有個蠢丫頭。”
陳茉瞧見是她便宜弟弟來了,伸手抹了把眼淚,沒好氣的罵道:“一邊去。”
其實本來也沒那麼委屈的,可是從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到現在苦哈哈下地割麥子的窮村姑,還要被嘲諷笨手笨腳,還被一家人嫌棄,這種滋味實在是難受。
這兩天她無時無刻都在想,是不是一覺醒來,自己就能回去。
但這很顯然都是一廂情願。
老天爺這次,是鐵了心要她紮根窮鄉僻壤,做個背朝黃土麵朝天的村丫頭。
但她養尊處優慣了,下地乾活勤勞樸素這種技能,實在是做不來。
換句話說,她看不起村丫頭,卻又連個村丫頭都做不好。
可以說是很委屈了。
早上從田裡跑出來,到現在已經半天過去,她肚子餓的不行,剛說完話,肚子就開始咕咕叫。
陳衛民噗嗤笑出聲,從書包裡拿出來一個白麵饅頭,還有一壺水,說道:“我滾了,誰給你送吃的。”
人餓的時候,都是不挑食的,填飽胃才是關鍵。
陳茉一把抓過饅頭往嘴裡塞,又著急忙慌灌了一口白水,含糊著說道:“算你有良心,對了,你吃了沒。”
陳衛民一屁股坐在地上,隱晦的揉了揉肚子,說道:“趕緊吃你的吧,我吃過了。”
其實,這是他早上帶去學校的晌午飯,因為期末考試上午就考完了,他就沒吃,又放書包裡背了回來。
白麵饅頭是因為考試,徐桂芝特地給他準備的,但他一爺們兒,白麵黑麵一樣吃,白麵饅頭還是留著給她三姐吧。
可一回來就著急找陳茉,他到現在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更彆提吃飯了。
陳茉把饅頭吃完,解決了饑餓問題,又開始擔憂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晚上回家,咱爹肯定會打死我的。”
乾活偷懶不說,還跟陳國棟頂嘴,最後索性曠工跑了。這種丟人的事情,還是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
估計現在,正在地裡乾活的陳國棟以及徐桂芝,要被人笑話死。
“現在開始慌了,你早乾什麼去了。”陳衛民聞言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放心吧,一會兒回家勤快點,哄哄咱爸,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陳茉狐疑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可陳衛民卻賣起了關子,怎麼也不肯說。
姐弟兩個嬉鬨著往家趕,路上有小孩子早就聽說了陳茉的光榮事跡,礙於陳衛民在,不敢上來嘲笑,躲在遠處指指點點。
饒是陳茉臉皮厚,也禁不住有些臊得慌。
等回到家,又累又乏的陳茉往床上挺屍一般躺下,陳衛民先是進了廚房,沒過會兒開始收拾院子,似乎中途還喂了雞。
農村的小院子裡,總是有乾不完的活。
陳茉想著,自己就休息半個小時,然後起來問問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可不曾想,她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六點多。
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院子裡被收拾的乾乾淨淨,臟衣服晾在架子上,廚房裡冒著煙,估計是飯已經做好了。
陳衛民手裡拿著筆,在安安靜靜的埋頭寫東西。
陳茉有些不好意思,問道:“不是已經考完試了嗎,難道有暑假作業?”
不僅能下地乾活,洗衣做飯家務也能包攬,還學習刻苦,這樣的弟弟完全可以拿去評選五好青年了。
陳衛民聞言抬起頭來,說道:“沒有,就是隨便寫點東西,你醒了,趕緊去洗把臉,一會兒爹媽他們該回來了。”
他表情有些奇怪,說話比平時更沉悶些,然而陳茉擔心她爹回來跟她算賬,並沒有怎麼留意。
天擦黑的時候,徐桂芝和陳國棟等人帶著鐮刀回來。
陳茉站在堂屋門口,討好的說道:“爹,媽,大哥,二姐,飯做好了。”
然後也沒敢看大家是什麼表情,轉身去廚房盛飯。
二姐陳梅說了句:“無事獻殷勤。”
本來略有些沉悶的氣氛,因為一句話放鬆不少,大家都跟著笑了。
飯桌上,陳茉主動給陳國棟夾菜,蔫蔫道歉:“爹,今天的事兒是我做得不對,對不起。”
陳國棟悶悶的嗯了一聲。
徐桂芝歎了口氣,說道:“先吃飯吧。”
今天他們夫妻倆,不知道被多少村裡人笑話,可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家的閨女,總不能不管不顧。
三丫頭這種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她實在是想不出來能怎麼辦。
說到底,還是當爹媽的沒用啊。
陳茉沒想到無論是陳國棟,還是脾氣火爆的徐桂芝,竟然一個字都沒有罵她。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陳茉反而覺得更難受了。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一片沉默中,陳衛民放下碗筷,說道:“爹,媽,我不想念書了,以後我去地裡乾活掙工分,學費省出來,讓三姐念書吧。”
此話一出,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陳國棟從兜裡掏出皺巴巴的煙盒,給自己點了根煙,悶聲出了堂屋。
徐桂芝偏過頭,狠狠地抹了一把臉,端著飯跟了出去。
沒有穿越之前,陳茉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天會麵對這種家裡太窮,隻能供得起一個孩子上學的事情。
她也是頭一次明白,原來社會最底層的貧苦人們,需要向貧窮,向命運妥協。
可是,生活就是這樣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