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1 / 2)

胭脂 少地瓜 10656 字 11個月前

因兄長和胭虎都走了,盧嬌一來不大敢挑釁趙恒, 二來與郭賽不睦, 剩下的夥計們又都全然不是她的對手,難得安靜下來。

胭脂見她有些怏怏的, 半點沒有素日神采飛揚的勁兒, 就有意拉著她看自己做水粉, 盧嬌有了事情分散精力, 果然活泛許多。

如今都十二月了, 許多店家和百姓都已忙著準備年貨, 她須得快些趕製出來, 不然就錯過商機了。

廚房的小翠兒、小雀兒、石頭三個小家夥每日閒時都來幫忙,他們都是打小做活做慣了的,手腳十分麻利,當真叫胭脂省心不少。

因胭脂給錢痛快, 為人又溫柔和氣,小翠兒他們的家人也都十分感激, 每每家去便要千叮嚀萬囑咐, 不許他們偷奸耍滑。幾個小的來了之後越發不敢怠慢, 偶爾臨時沒有活兒分派,就爭先恐後的搶著幫胭脂打掃屋子,半刻也不肯閒下來。

盧嬌力氣大, 又閒的難受, 就主動攬過擀胭脂膏子等乏味又累人的活計。

一開始胭脂還不大好意思, 畢竟她的本意隻是想叫盧嬌打發下時間, 誰成想,如今旁人把差不多的活兒都做了,自己反倒成了甩手掌櫃。

盧嬌連連擺手,“沒事兒你就歇著唄,這又值什麼?再說,往後我的一應胭脂水粉可都指望你哩,正好趁這會兒好生巴結。”

說的眾人都笑了。

她這樣堅持,胭脂倒不好繼續爭搶,笑道:“便是你不乾活,難不成我就不給了麼?”

盧嬌一撇嘴,“你自然是肯給的,隻是我卻不敢要。”

跟著妹子出去之前,她哪裡知道那手脂竟會如此之貴?簡直燙手!若是真的什麼忙都不幫,她也實在不敢收了。

這一次的厴片品質不錯,又都是處理好了的,小翠兒幾人用心磨了細粉,胭脂做了足足六瓶香油,能用好久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都是白日請人幫忙,關鍵的步驟晚上自己弄。

香油瓶子還是像之前那樣,一個埋在地下,一個倒立在上頭,緩緩滴落,周圍一刻不停的擺著火盆。

考慮到男人們,胭脂還特意做了兩瓶沒香料的,回頭可以多多的做些原色無味凝露珠唇脂和手脂、麵脂。她還抽空去問了張掌櫃的,對方一聽她竟然還會做油胭脂,又看了她帶去的自己用過的大半瓶,當場兩眼放光,一疊聲的催她做。

“好姑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當真是市麵上缺什麼恁老人家偏送什麼!且等著吧,這油胭脂一出來,保管比手脂還好賣呢,你可得好生保養,不然回頭數銀子都要累壞了!”

張掌櫃隻是香粉宅下頭一間鋪子的掌櫃,與其他同行也是競爭之勢,如今胭脂主動給她遞了這條線,不用想都知道今年進賬頭名狀元必然是她手裡這間鋪子!屆時老爺子高興,她的好處可就多了去了,沒準兒還會再給她一間管著呢。

胭脂被她逗得不行,也是乾勁滿滿,越發精神了。

眾人忙了一回,胭脂給三個小的用紅紙各自包了五十個大錢,又自掏腰包買了幾樣茶點果子大家一塊吃。

小翠兒等人正撫摸著嶄新的紅封無限歡喜,抬頭見桌上擺的俱都是外頭時興的金絲卷、菊花餅、糖油果子、豬油棗糕等點心,油亮亮香噴噴,都本能的吞咽口水,卻不見動彈。

胭脂催了一回,三個小的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小翠兒上前道:“江姐姐,您如今隻叫我們在這暖烘烘的屋子裡做點兒零碎小活兒就給五十個大錢,已經寬厚的很了,我們又如何好再吃著?”

他們家境雖然不好,也大約知道外頭這些果子都貴得很,眼前擺的這些少說也得幾十個大錢。江姑娘為人寬和,來她這裡做活又暖又香,也不必沾冷水,當真比家去躺著還舒坦,他們又怎麼能得寸進尺?

才七/八歲的孩子,若是放在富貴人家,隻怕還是拉著爹娘撒嬌的,可這些孩子卻都已經早早的通了人情世故。

胭脂看見他們就想起來自己小時候,難免多照顧些,便拉著他們笑道:“可是江姐姐自己想吃呀,你們陪我吃好不好?”

小翠兒幾個對視一眼,倒是有些歡喜。到底是孩子呢,哪裡能分辨出許多話裡話外的意思?

就見石頭吞了下口水,搓著衣角怯怯的問:“姐姐,我,我能不能拿回家去吃?”

胭脂怔了下,“可是有什麼急事要先走?”

“不是!”石頭一張黑黃的小臉兒都微微漲紅,憋了半天都沒憋出來,最終還是小雀兒替他講了。

“江姐姐我知道,石頭家裡有個生病的娘和一個姐姐,他是想拿給她們吃的。”

胭脂看著石頭垂下去的小腦袋,一顆心都好像被泡在醋水中,酸的發疼。

“你還有個姐姐?今年多大了?你爹呢?”

石頭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比我大一歲,我,我爹早年欠了賭債給人打死了,帳倒是一筆勾銷,可,娘被打了幾下,又生氣,也病了,姐姐要在家裡照顧,我就出來做活了。”

不光胭脂,就是盧嬌也是頭一回聽說,半晌無言。

良久,胭脂歎了口氣,問道:“你娘的病如何了?可看大夫了?”

這麼點兒大的孩子出來做活,能掙幾個錢?急也急死了。

石頭眼睛裡就滴下淚來,小聲啜泣道:“看過一回,可是,可是太貴了,我們吃不起藥。”

早前他跟姐姐去請過大夫,隻是幾個名醫一聽他們住的地方就不愛去,後來胡亂找了個大夫,開的也淨是人參鹿茸等,靠不靠譜且不說,他們卻哪裡吃得起?隻好從街上抓個赤腳大夫,隨意弄了些藥沫子,雖然沒吃死,可卻不見起色。近來天氣漸寒,又下了雪,濕寒難當,病就更重了。

盧嬌忍不住道:“如何不跟我們講?”

以趙恒為首的鏢局眾人素來仗義疏財、樂善好施,鏢局好些人偶然有什麼事不湊手了,但凡問明白事出有因,哪裡有不幫忙的時候?

石頭就忍不住哭起來,“我,我好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做活,娘也不許我胡亂往外說,生怕人家嫌晦氣……”

胭脂和盧嬌雙雙歎氣,對視一眼後胭脂先包了些點心,盧嬌就去抓了披風,“罷了,你這就帶路,我們同你去瞧瞧。”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難不成都悄沒聲的等死麼?”胭脂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取了帕子給他擦臉,柔聲安慰道:“快彆哭了。”

前兒才下了大雪還沒化乾淨呢,這天寒地凍的,隻剩兩個孤兒寡母在家如何過活?

石頭一聽,越發淚如雨下,連忙跪下咚咚咚磕頭,幾下就破了油皮,胭脂看的越發酸澀。

胭脂先打發小翠兒和小雀兒回去,自己帶著石頭和盧嬌一同出門。

兩人跟著步行了小半個時辰,幾乎橫跨整個沂源府,腿都走酸了,這才到了一片歪斜破舊的住宅區,石頭指了指裡麵,有些不安地說:“就是裡麵了,有些臟,要不,要不姐姐你們就彆進去了吧。”

這裡住的都是窮人,不光房屋破敗,就連官府也不大顧及,時常有人打架鬥毆,亂的厲害。也就是新任知府徐大人來了之後,從上到下發狠心整治了一回,這才多少能看了,不然這會兒地上還積水呢。

石頭娘仨兒住在一處年久失修的破房子裡,屋子裡亂糟糟的,放眼望去沒有一件完整的家具,地上還擺著幾個破碗爛盆,估計是雨雪天接房頂上漏下來的水的。

昏暗的屋內浮動著濃烈的藥味兒,以及長久沒開窗通風的憋悶,一個跟石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怯生生站著,手裡還端著個烏漆嘛黑的碗,“你們找誰?”

按理說,女孩子發育總是早些的,同齡女孩兒看上去要比男孩兒大許多,可這小姑娘瞧著竟反而比弟弟石頭還要更加乾瘦矮小些。

她穿著件灰突突看不清本色的破褂子,上麵打了許多補丁,好像掛在身上一樣空蕩蕩的。頭發亂糟糟的,胡亂綁在一起,瘦削的臉頰完全凹陷下去,顯得一雙眼睛更大了。

石頭就過去拉著她的手說:“姐姐,這是鏢局裡兩個好心的姐姐,這是四當家,這是江姐姐,她們聽說娘病了,過來瞧瞧,看,還,還送了我點心呢!你跟娘快吃。”

女孩兒有點無措,忙行了禮,又要道謝,卻聽炕上咳了一聲,一個實在分不清究竟多大年紀的女人費力爬了起來,就要磕頭。

“石頭不懂事,叫兩位姑娘費心了,他是個老實孩子,什麼也肯乾的。求,求四當家的千萬彆攆了他,我,我給兩位姑娘磕頭了!”

她已是不中用的了,男人又死了,也沒個著落。聽說那中定鏢局十分仗義,若是兒子能留在那裡,就連女兒日後也算有個指望,自己死了也能瞑目。

分明已經是反複叮囑過了的,誰成想這傻小子竟還是露了口風,這可如何是好?

盧嬌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按住,又皺著眉頭打量四周,果斷道:“這哪裡是養病的地方?又冷又潮,竟沒生火的麼?便是好人都能凍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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