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娘愣了下,然後就捂著嘴咯咯笑起來,笑的腰都彎了。
不遠處的盧嬌雖然聽不清她們到底在說什麼,而眼前一幕也著實有些詭異,可怎麼看怎麼不像要撕破臉的樣子,難免有些困惑。
那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
等胡九娘終於笑完了,這才不緊不慢的擦了擦眼角的淚,又抬手從鬢邊拔了一對碧玉雕的蘭花簪子塞到胭脂手裡。
胭脂剛要掙紮,胡九娘就帶著點追憶的說:“便是我身上,也有乾淨的東西。”
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好似飽含了無數血淚,沉甸甸的叫人喘不過氣。
胭脂本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卻聽胡九娘又道:“這對簪子是我當初初入樂坊,賣藝不賣身的時候攢了一年多才買的,彈劈了好幾副指甲呢。自己選的料子,自己畫的圖樣,我很喜歡,總奢望什麼時候戴給喜歡的人瞧瞧,聽他好好誇誇我,可如今看來,到底是不能夠了……是我愚昧,蘭花清雅,本就不是我能夠得著的,現在看著,果然更配你一些。就當是你送我一程的謝禮吧,若是不要,隻管摔碎在這地上也就是了。”
這卻叫人怎麼說?
胭脂略一遲疑,也就大大方方的收了,“多謝,不過如今我手頭並沒什麼好回的,來日若見了好的,也給你留著。”
胡九娘笑笑,“好,我等著。”
一行人拐過彎去,胡九娘便指著前頭一棟小門臉的宅子,又瞧了眼胭脂手上挎的包袱道:“便是那裡了,我知道你們有事要忙,快去吧。”
胭脂也不勉強,點點頭,“也好,你自己小心。”
胡九娘朝旁邊抬了抬下巴,“靠著銀號,又是正衝大街的,往來巡視的衙役、士兵怕不比知府大人家裡的還多,有幾個敢惹事呢?我也請了幾個護院、丫頭婆子的,便是打不過,難不成還喊不過麼?”
最後那話,說的已經是十分俏皮了。
兩人就此道彆,胡九娘也對著遠處的盧嬌遙遙一禮。等她進去了,盧嬌才從後麵走上前,滿腹疑惑的問胭脂,“才剛你們說了什麼?”
胭脂歪頭,“說了好些話,你問哪句?”
盧嬌挑眉抱胸,“呦,這才多早晚功夫,難不成竟就把你收複了?果然是個妖精。”
眼角瞥見她手裡拿的簪子,盧嬌又嘖嘖幾聲,“可真夠下血本的。這樣的玉料如今也難尋了,放到外頭少說也得三五百銀子呢。”
“竟這樣貴?!”胭脂雖猜到可能價值不菲,卻也未曾料到竟然要這麼多銀子,登時吃了一驚。
“罷了,”見她這樣一驚一乍的,盧嬌反而笑起來,“再貴也是對簪子,她本人不在意,你又何苦耿耿於懷?以後挑點東西回了也就是了。”
胭脂想了想,也是,便小心翼翼的將簪子包好後塞到袖子裡收好了,完了之後才好像發現了什麼稀罕事兒似的斜著眼睛瞧盧嬌,“四姐你平日家對胡九娘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怎的今兒反而沒多少酸話?”
“偏你這小人精來挑我!”盧嬌恨恨的往她滑嫩的腮上掐了一把,一邊往裁縫店走一邊百感交集道:“先前我不過是氣她將鏢局攪和的一塌糊塗,可你的話卻提醒了我,如今想來,她身似浮萍,自然想找個歸宿。不過是看上一個人,做了天下大多數姑娘都不敢做的事,說了大多數姑娘都不敢說的真心話罷了,何罪之有?”
胭脂點頭,若有所思,誰知不知怎的又忽然想起來才剛胡九娘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喜歡大當家麼?”
“可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
哎呀,真是的,說的都是些什麼鬼話!
盧嬌隻是見她略一走神,然後一張小臉兒刷的紅透了,不由得十分好奇,“想什麼呢?”
“哪裡有想什麼!”胭脂猛地抬高了聲音,不過馬上就覺得自己這樣很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忙收斂心神,使勁往臉上扇風,“四姐,天色不早了,咱們不要再磨磨唧唧的,趕緊去量好了尺寸選了樣子是正經。走吧,走吧,走吧四姐!”
兩人嘻嘻哈哈到了裁縫店,裡頭一個老頭兒正與人量衣裳,瞧見盧嬌還抽空問了個好。
“這不是四當家麼?可有日子沒往小老兒這裡來了,今兒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快裡間坐,小狗子,上茶!”
盧嬌笑道:“張老伯最近越發硬朗了,年底事忙,哪裡有空!今兒不就來了麼。”
話音剛落,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就麻利的端了個茶壺上來,倒了茶後本能地抬臉,正對上一張帶笑的芙蓉麵,臉嗖的就紅了。
盧嬌暗笑,又推了推胭脂,小聲打趣說:“瞧見了麼,同你方才一模一樣。”
張裁縫忙的很,又過了約莫一刻鐘才得閒,顧不上休息就往這邊來了,“四當家今兒要做什麼衣裳?”
“並不是我,”盧嬌笑著指了指胭脂,“我妹子,她才剛從南邊過來,那裡的衣裳如何保暖?可巧又得了新料子,少不得勞煩您老了。”
張裁縫點頭,“正是這話,南邊兒春夏秋的衣裳倒罷了,冬日斷斷是扛不住的。”
說著,又眯著微微有些昏花的老眼瞧了胭脂一眼,笑著讚道:“姑娘好相貌,不知該如何稱呼。”
“我姓江,”胭脂道,“您老過獎了。”
“不過不過,”張裁縫擺擺手,叫人去取今年時興的衣裳樣式冊子來,又一本正經的道:“我活了五十多年啦,男男女女見過多少?誥命夫人也有哩!姑娘的容貌,算是這個!”
說著,他就比了個大拇指。
這樣誇自己的好話,胭脂倒不好使勁計較,便將帶來的料子給他看。
張裁縫細細看了一回,連連點頭,“確實是好料子,便是咱們沂源府,也隻那麼一家布莊有,虧得你們找我,若是找了旁人,到底辱沒了!”
沒想到這麼個看上去老老實實的老頭兒,說起話來倒是自信的很。
似乎看出胭脂的驚訝,盧嬌就解釋道:“張老伯祖上便是做這行的,如今少說也有七十多年,他老人家從站不穩的時候就在布堆裡打滾,手藝是一頂一的。”
胭脂恍然大悟,“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你才來,哪裡知道?”張老伯笑嗬嗬的道,又指著裡頭的白狐皮道:“這皮子好得很,我有幾年沒見過了。”
胭脂就說:“這是四姐去關外的時候買的,隻是便宜了我,不巧我又沒弄過皮子,便一並帶來了。”
“原來如此,這兩塊做短襖有些浪費,長襖和鬥篷都不大夠,倒是長褙子好。”張裁縫點點頭,略一沉吟,“我實話實說,這皮子,我弄的也不大多,不過倒是知道有人長於此道,姑娘若是信得過,我便將皮子交於他,保準弄的板板整整的。”
見盧嬌點頭,胭脂自然也沒話說。
張裁縫這才重新翻看起布料,又叫胭脂自己從冊子上挑樣式。
胭脂才看了幾頁就覺得眼花繚亂,“瞧著哪個都好,簡直選不出來了。”
“那就聽我的!”張裁縫乾脆道,眯著眼睛點了點其中一頁,“鵝黃緞子色極正,胡亂作了旁的可惜了,便做一件半長襖,下麵配一條銀灰色馬麵裙,十分端莊嫻雅。這雨過天晴的顏色清雋,便做一件斜襟長襖吧,你們小姑娘家家的,略束一束腰身也好看的。”
又翻到下麵,略一沉吟道:“這兩塊提花織錦的就做琵琶袖長短襖子配棉裙,一應盤扣也是琵琶扣吧,有了花紋,其他的便可簡單些。裡頭用方才頭一件剩下的鵝黃緞子做一件小襖,露出來領子,必然十二分的好看。”
張裁縫不愧是在這行浸染了幾十年的,才多大會兒功夫就給安排的清清楚楚,胭脂和盧嬌聽得連連點頭,找不出一點兒需要修改的。
除此之外,還能剩下不少大塊腳料,張裁縫粗粗一算,就說給拚一套家常襖裙,若再有剩的就連同衣裳一起還來,或是自己裁手帕子,或是縫荷包,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料子。
盧嬌也是個愛俏的,眼見著自家妹子做了衣裳,也有些心癢難耐,就從張裁縫的店裡現挑了兩塊料子,也叫他裁剪衣裳。
盧嬌正在那頭選樣子,胭脂卻忽然動了心思,又悄悄去到張裁縫身邊,壓低了聲音道:“老伯,您這裡男人衣裳可做得?”
張裁縫瞧了她一眼,就笑眯眯的,“男人女人都是人,既然女人衣裳做得,如何男人衣裳就做不得?小丫頭,且把你那情郎的尺寸寫下來吧。”
幾句話說的胭脂臉通紅,一邊找紙筆一邊很是心虛的反駁道:“您可彆瞎猜。”
張裁縫捋著胡子看她,笑的一臉了然,“老漢我活了著許多年,什麼沒見過?這是好事,姑娘家到底麵皮兒薄,罷了,我不說了。”
胭脂臉紅紅的寫了兩幅尺寸,想了想才道:“一並算賬,都用好料子,務必做的密密實實的。罷了,一套家常,一套外穿的吧,統共四套。”
張裁縫看過,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這才點點頭,小心的將紙吹乾後收好,又麻利的報了全部的價格。
胭脂正掏銀子,卻見張裁縫又老頑童似的眨了眨眼睛,“小丫頭,哪個是給情郎的?老漢我給你做的好些!”
胭脂拿銀子的手一抖,臉上漲的簡直發疼了。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