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涯四肢著地,鼻尖貼近地麵乾燥的岩表嗅了嗅,果然捕捉到一縷殘存的妖氣。
妖物的妖氣與凡人的體味類似,與生俱來,各不相同,且能被嗅覺靈敏的同類察覺。不同之處在於,妖氣的味道在很大程度上能體現出妖物的秉性與原形。打西坡來的這隻妖物妖氣濃鬱,道行不淺,可味道卻溫潤和暖,綿長中正,不像是害人的邪物。
林涯貼地猛嗅幾口記準味道,正要上去追蹤,洞口忽地冒出顆小腦袋。
那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兒,衣衫襤褸神態凶蠻,頭頂長著幾片綠葉,綠葉還托著一簇小粉花。一根挺長的紅頭繩胡亂捆在他腦袋上,不是紮辮,也不像為了好看,倒像賣水果的小販捆西瓜,為了方便拎著走似的。
小孩兒見山洞有人,一愣,就這一愣的工夫,林涯已化作原形向他撲去。
“呀!”小孩兒欺負山精厲害,但見龍也慫,脖子一縮,扯著藤蔓朝懸崖上方飛爬。
林涯默不作聲地懸浮在他身後。
小孩兒猛爬幾米,扭頭偵查敵情,直直對上一雙熔火般赤紅的巨眼,嚇得滋兒哇亂叫:“啊啊啊啊啊!”
林涯陰仄仄道:“我會飛。”
語畢,一爪將小孩兒握住,飛到山頂拍在地上,寒聲質問道:“什麼東西變的?”
他話音未落,爪子底下倏地一空,那目測一米二左右的小孩兒縮成二十公分不到的一條東西,鑽出爪縫拔足狂奔。那赤黃軀乾下有兩條主腿,粗碩健壯,倒騰得奇快且震地有聲,所過之處土末飛揚,許多條纖細的副腿與胳膊迎風招展,頭頂的小花簇一顛一顛……
原來是株人參。
林涯:“……”
按常理說,是一株人參,可看這豬突猛進的氣勢,說一頭人參、一匹人參,好像也沒毛病。
林涯追上,兜頭一爪,把人參娃娃拍躺了。
暗中埋伏看熱鬨的千裡左眼蹦蹦qq地從樹後繞出來,舉著鏡片陰陽怪氣:“喲,原來是個人參娃娃。”
其他大仇得報的山精崽崽們也紛紛從角落裡冒出來,嘻嘻哈哈地奚落人參娃娃。
“人參娃娃就長這樣呀,我瞧著怎麼像根蘿卜?”
“嘻嘻,蘿卜長胡子,裝參。”
人參娃娃奶裡奶氣地罵街:“我是你們人參爸爸!”
隨即瘋狂尥蹶子,鯉魚打挺。
“老實點兒。”林涯不耐煩,大爪子擀麵似的按著人參娃娃,把他在地上滾了兩圈。
“尊上尊上!”千裡右眼賊眉鼠眼地跑過去,“人參娃娃這東西我們用不上,但凡人吃了增壽健體,尊上卸它一條腿給小郎君吃,夠小郎君多活好幾十年,還耳聰目明,百病不犯,多好啊。”
林涯似是想到什麼,眸子一亮。
人參娃娃尖叫:“啊啊啊啊啊彆卸我的腿!”吵鬨程度堪比曼德拉草。
千裡左眼也擠眉弄眼地幫腔,公報玻璃體後脫離的私仇:“可不,尊上還有幾千年的陽壽,可凡人也就區區一百年,小郎君是仙人下凡遊曆,肉身死後得飛升的……仙人哪,‘天道’這片大海裡的一滴水,沒七情六欲的,小郎君就算再感念尊上這段情,再記得尊上對他的好,也得讓尊上守活寡。”
“到時候變成小仙人的小郎君還不得把尊上踢下床?”
“傻子,仙人哪有腿呀。”
“也是,仙人沒腿。”
“那仙人豈不是也沒屁股?”
“連嘴都沒得,仙人就是一團靈氣,看不見摸不著的。”
“慘了,那尊上往哪兒塞啊……”
林涯老臉火燙,低喝道:“閉嘴!”
人參娃娃還在撲騰,林涯垂眸,盯著人參頭頂的紅繩,若有所思。
紅繩在葉莖上打了個死結,繩結旁漂浮著少許極為微小黯淡的光點,要不是天黑加上林涯眼睛毒,根本看不出來。
自古以來,采參人一直有在采來的人參上綁紅繩的習俗,可這個人參娃娃頭上綁的絕對不是普通的紅繩。
“誰係的?”林涯撥弄繩結。
“有個想修仙的……”人參娃娃一愣,不可置信道,“你敢碰?你手沒爛?你不怕他下的咒?”
林涯又撥弄兩下繩結,輕蔑道:“菜比。”
也是遊戲打多了。
人參娃娃發出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聲音:“那個修仙的打不過我,就偷偷給我綁紅繩,我走哪他都能找著,這破繩子讓他下咒了,誰碰誰爛手,這麼多年了,我東躲西藏的,連頭都不敢洗……嚶。”
“你還嚶,你不人參爸爸嗎?”千裡右眼變得扁扁的——聽說把自己眯起來能增加氣勢。
人參娃娃身價高,招挖,常年與各路采參人周旋,日常跑路,四海為家,跟這些蜜罐裡長大的山精崽崽不一樣。它草葉一轉,見風使舵,揉搓著參須道:“我是人參小寶寶,嚶。”
林涯:“……”
人參娃娃瘋狂抱大腿:“我把須須剃了給你,以後長多少給多少,幫我把繩子解了吧,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