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裡隻有餘渡自己看著鏡頭,他身側的靳言洲在低頭劃拉手機,在旁邊的秋程正望著坐在對麵的邱橙。
而邱橙和向暖歪頭湊近彼此,拿著手機不知道在說什麼。
駱夏退出大圖,下一秒手指又不受控地點進來。
再一次看了看這張照片。
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變化,但讓駱夏一眼覺出變化巨大的,是向暖。
她曾經剪短的頭發不僅長長了,還燙染了,此時被她用頭花綁了個鬆鬆的低馬尾,露出白皙的脖頸和粉粉的耳朵,以及耳朵上掛的耳飾。
有一綹發絲垂落在她的臉側,但遮不住她臉上盈的笑意。
她穿著服貼修身的藕粉色毛衣,襯的身材玲瓏有致。
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知性優雅。
似乎跟他印象裡的那個內斂膽小的向暖判若兩人。
駱夏的手指滑動,又一次退出大圖。
然後就看到了餘渡發來的消息。
餘渡:【夏哥,就缺你了。】
駱夏嘴角微勾,一邊吃飯一邊單手打字回他:【明年應該可以。】
他在英國呆了八年,沒日沒夜地學習進修,經常忙累到焦頭爛額,隻是為了將年限儘可能地縮短再縮短,就想儘早回國。
餘渡收到駱夏的回複後就立刻興奮地告訴他們:“夏哥剛說他明年應該能回國!”
本來和邱橙在討論裙子的向暖從餘渡嘴裡突然聽到一聲“夏哥”,心不受控地悸了下,手指也跟著頓了頓。
像是早就有了肌肉記憶似的,隻要提到他,記憶就會被喚醒,繼而引著心臟悸動。
明年,回國。
好像和她也沒什麼特彆的關係。
向暖輕輕地舒了口氣。
曾經走散的朋友們再次相聚,也就意味著,駱夏這個名字也開始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但也隻是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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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六月初,已到盛夏。
回國已經一年半的向暖和在國外相識的師兄顧添合開了一家建築設計工作室。
目前工作室已經步入正軌。
這晚,工作室裡的其他員工已經下班回家,向暖和顧添因為一個設計案臨時需要改動,忙到深夜還沒回家。
已經接連幾天忙於工作睡眠不足的向暖此時又累又倦。
她端起水杯,聲音有些輕啞地問顧添:“師兄,喝水嗎?”
顧添隨口回:“不了。”
向暖便捏著自己的玻璃杯往茶水間走去。
快到茶水間時,她的眼前黑了一瞬,向暖輕蹙眉搖了搖腦袋。
知道是休息不夠才這樣,就沒怎麼在意。
然而,她接水的時候,眼前再次發黑。
向暖頭暈目眩地穩不住身體。
玻璃杯脫手而落。
隨著劈裡啪啦的聲音,向暖坐倒在地。
摁在地上試圖撐住上半身的左手紮進了不少碎玻璃渣。
突然的疼痛讓她登時清明不少。
聽到聲響的顧添跑過來後就看到向暖坐在地上,她的左手沾著一掌心的玻璃渣。
鮮血正往外流。
顧添皺緊眉急忙扶起向暖,低聲問:“怎麼了這是?”
向暖忍著手上鑽心的疼,皺了皺眉,輕歎著無奈道:“可能這幾天沒睡好,今晚又沒吃飯,有點低血糖,沒多大點事。”
顧添知道她這段時間為了工作熬夜甚至通宵是經常的事,因為他也是如此。
看著她流血的左手,顧添也不敢貿然觸碰,拉著人就風風火火地出了工作室,開車往醫院趕。
掌心一直在持續疼,但也不至於讓向暖還跟上學時那樣掉眼淚。
就隻感覺痛得很不舒服。
“明天你在家休息吧,和對方見麵的事我來。”顧添在路上對向暖沉聲道。
向暖也不矯情,點頭應下:“好,那麻煩師兄了。”
本來這個設計案該由她和對方聯係的。
到了醫院,顧添幫向暖掛號,帶她去找大夫。
到了門診科室,一個小護士去準備清創用的東西,另一個去喊值班醫生。
很快,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推門而進。
向暖轉身,和對方打了個照麵。
在看到對方的麵孔時,向暖胸腔裡的心臟像是出於肌肉記憶的本能,驀地一緊。
眼前這張臉輪廓硬朗,線條流暢。
相比於十八歲的駱夏,二十七歲的他褪去了獨屬於少年的青澀,隻剩下成熟穩重。
明明不太一樣了,可她還是隻一瞬間就將他認了出來。
認出來後,她才看向他的左胸處。
那裡有他的掛牌——
普外科醫師,駱夏。
駱夏也正垂眼盯著向暖,男人在和她的目光交彙後,眸中飛快閃過一絲意外。
旋即,他的嘴角噙上淡笑,率先開口:“好久不見,向暖。”
他笑起來依然乾淨明朗,眼睛亮亮的。
聲音裡少了點清朗,多了些低沉。
九年過去,向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連他名字都不敢叫出口的膽小鬼。
她掩下眸中的漣漪,波瀾不驚地輕翹嘴角,坦然大方地莞爾回他:“好久不見,駱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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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省圖書館,駱夏在有純白窗簾的窗邊倚靠著牆看的那本書叫《挪威的森林》,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寫的。
向暖後來獨自一個人去過那裡,找到了那本書,也看完了那本書。
書裡有句話說:“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標注1]
那時向暖其實不太確定她是不是還能夠和駱夏第三次相逢。
這世上,許多人一旦走散就徹底走散了,她和駱夏能重逢一次本就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很多。
那些屈指可數能重逢兩次的,大概都是被上帝眷顧的寵兒。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
原來,我們也能成為被上帝眷顧的寵兒。
原來,夏天周而複始,相逢的人真的會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