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沅醒來的時候,看見窗簾縫隙裡透出微白的天光,空氣裡彌漫著不同尋常的涼意。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他意識到自己陷在漫長的夢境裡,又睡了一個罕見的懶覺。
幸好今天是周末,自然醒也沒關係,季桐並沒有來叫他起床。
家裡很安靜,裴清沅起床後打開房門,沒有看見季桐和方昊的身影,連花花也不在。
不過他的房門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麵端端正正地寫著一行字。
[我和小昊去樓下玩,宿主起床之後記得下來哦。]
裴清沅似有所察,他走到窗前張望,才發現外麵下雪了。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他挨個看了好幾扇窗子,終於在從陽台上望出去時,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區樓下的花壇邊,季桐和方昊正在搓雪球打雪仗,方昊似乎讓出了一隻手背在身後,但在如此懸殊的體型和力量差距下,勝負依然沒有懸念。
矮矮的季桐啪嗒一聲被大雪球砸倒,一旁觀戰的花花立刻跳起來幫他拍開雪,花花潔白的毛色幾乎與雪融為一體,身上用來擋住紅色愛心屁股的孔雀裙子在雪地裡顯得尤為醒目。
裴清沅失神地看了很久,心裡閃過一個恍惚的念頭。
未來他的夢裡,也會像這樣下雪嗎?
醒來以後,夢境的細節會漸漸流逝,至少現在,他還記得昨晚夢到了很多現實生活的碎片。
名叫小美的智能助手,可以播放視頻和音樂,能給人講笑話,屏幕上會冒出粉色的小花,用機械聲音一本正經地說自己很聰明,會努力學習。
這些明明是季桐做過的事和說過的話,連智能助手的外殼都是季桐最喜歡的黑色。
也許是夢裡那個陌生少年的孤獨感讓裴清沅想起了不久前的自己,在季桐出現之前,他的世界是一個彩色的牢籠,後來才漸漸鮮活溫暖起來。
所以潛意識裡,他覺得像季桐這樣的人工智能可以幫陌生人走出孤獨,於是便讓小美在夢境裡出現了。
這個奇妙的夢境應該是現實經曆的拚接組合,他這樣想。
但是,為什麼陌生少年的聲音會讓他覺得熟悉呢?
可惜大腦對夢境的遺忘功能開始生效,他慢慢想不起來那道聲音的樣子了。
裴清沅悵然若失地發了一會兒呆,直到看見季桐又一次啪嘰倒下,霎時反應過來,快步走向衛生間去洗漱。
花壇邊,高大英俊的方昊同學穿著帥氣的黑色大衣,低頭看向仰天倒在雪地上氣喘籲籲的季桐,猶豫了一下,故作抱怨道:“你怎麼又倒下了,沒勁,要不換個玩法,你用雪球砸我,我來躲好了,我打賭你肯定一個都砸不中。”
季桐整個人穿得圓滾滾的,淺藍的羽絨服搭配深藍的圍巾,圍巾邊緣露出來的蘑菇刺繡和雪是一個顏色,同樣雪白的花花在他身邊蹭來蹭去。
雪花落在柔軟的發梢,季桐雖然看起來體力不濟地喘著氣,表情卻很興奮,聽到方昊的話後,他立刻警覺地瞪圓了眼睛:“不許用任何形式讓我,再來!”
“……”方昊的心思被戳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是音音姐說的那種受虐狂嗎?”
上次他跟季桐約好了要在雪地裡決一勝負,但等真的開打,兩個人才意識到三歲小孩和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之間有多麼勢不均力不敵。
占據天然優勢的方昊已經偷偷讓了他一隻手了,再讓一手就隻能用嘴叼雪球了。
他正在冥思苦想要怎麼樣讓這場雪仗可持續進行下去,就看到季桐被花花拱著坐起來,繼續鬥誌滿滿地搓雪球:“你才是音音姐說的那種死傲嬌。”
“我不是!”
“你是!”
季桐竭儘所能地搓了一個巨大雪球,費勁地舉起來砸向方昊。
方昊不閃不躲,淡定地看著這個直徑還沒自己手掌大的雪球擊中胸口,散成雪沫簌簌滑落,麵不改色道:“嗬,好疼。”
“……”季桐訕訕地收回手,憂鬱地歎了口氣,“為什麼我們倆的體型不能換一換呢?”
“彆想了,我也是從你這麼大慢慢過來的。”方昊看著在雪地裡蹦躂的花花,來了靈感,一屁股坐到季桐身邊堆起了雪人,“好不容易才長大,我可不想再變回去。”
“你怎麼搓了一個長條型的雪人身體?”
“這不是雪人,是雪貓花花。”方昊頓了頓,眼睛一亮,“簡稱雪花,雪花誒,是不是很好笑?”
季桐沉默了一下,感覺更冷了。
他零下十度的冷笑話庫,在方昊信手拈來的雪花笑話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方昊用料大方,堆了一個巨大的貓咪身體,季桐能力有限幫不上忙,索性去做貓咪的其他部位,他攏了滿手的雪,專心地捏起了貓耳朵。
方昊偷瞄他的進度:“你堆雪人還蠻有經驗嘛,跟花花的耳朵挺像的。”
“這就叫天賦。”季桐得意道,“我第一次玩雪。”
方昊麵露震驚:“你都快二十歲了,居然第一次玩雪,以前沒打過雪仗嗎?”
他努力回想著自己少得可憐的地理知識:“你家是住在那個紅……不對,赤道嗎?天天都很熱?”
季桐隨口道:“我住在氣溫很正常的地方,隻是沒人會跟我打雪仗而已。”
方昊聽著這句語氣平常的話,突然覺得有一點憂傷。
……他開始鄭重地考慮用嘴叼雪球這件事了,看在季桐第一次打雪仗的份上,讓他雙手也無妨。
季桐捏好了兩個貓耳朵,放在花花腦袋旁邊比了比,花花頓時興奮地喵了起來,仿佛在表達滿意的心情。
然後他努力地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把貓耳朵放到了雪人圓圓的腦袋上。
“你會想念以前嗎?”
方昊聽見個子小小的季桐這樣問。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你呢?”
“我想念的東西,已經都在這個世界了。”季桐說,“不過還是會有很多遺憾的地方。”
“什麼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