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歐陽宇手中的筆尖猛地頓住,腦海裡隻剩一聲驚恐的臥槽。
他怎麼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救命!!
兩人周圍的空氣詭異地僵住,一片死寂裡,突兀地響起來自局外人的讚歎。
戴著耳機的黃聞正在專心打遊戲,打完一個BOSS後猛拍鍵盤,對著耳麥裡的隊友激情道:“媽的,你小子真牛!”
感覺膝蓋一痛的歐陽宇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先不管他們倆是不是戀人關係,就憑這句話,他的直男名譽也不保了。
短短兩秒鐘裡,歐陽宇想了很多,沉痛地想到自己未來可能會非常坎坷的異性緣,更沉痛地想到高冷學神裴清沅得知這段對話後的反應。
總覺得要挨揍。
歐陽宇的手指微微顫抖,連帶著筆記本也微微顫抖,最終他還是鼓起勇氣抬起頭,偷偷觀察季桐的表情,看有沒有大家一起假裝無事發生的可能。
季桐看起來十分茫然,半天沒從這句話裡回過神來。
直到對上他的視線,才愣愣地複讀道:“我男朋友?”
完了,看表情,這兩位同學之間是清白的。
是他想太多。
男同竟是他自己。
“我的意思是你的室友裴清沅參加了什麼社團……”歐陽宇光速滑跪,“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你們倆是一對,我的錯,這是我的錯。”
季桐有些慢半拍地解釋道:“我們不是……一對。”
歐陽宇一邊尷尬地腳趾摳地,一邊誠懇地道歉:“你們是好朋友,是我嘴瓢了,彆介意啊,你就當我開了個玩笑,我錯了對不起!”
但季桐的表情顯然不是能把這句話當作玩笑的樣子。
他在認真地想些什麼,甚至顧不上再回答歐陽宇最初關於社團的問題。
歐陽宇感覺自己捅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簍子。
……完全不敢細想。
他從715寢室離開的時候,正好遇上打完電話回來的裴清沅,在那股迎麵而來的冷氣裡,差點沒控製自己鞠躬認錯的衝動,貼著牆根往自己寢室溜。
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裴清沅:……
這個班長為什麼一副逃難的樣子?
他推門走進寢室,房間裡一切如常。
季桐坐在自己的書桌前,電腦屏幕上顯示著機器人足球賽的畫麵。
裴清沅本以為他在看球賽,片刻後才從機器人啪嘰摔倒而季桐沒有笑出聲的景象裡意識到,他其實是在對著視頻界麵發呆。
“我回來了。”他嘗試打招呼。
季桐的後背僵了僵,沒有轉頭,半晌後小聲應道:“嗯。”
有哪裡不對。
裴清沅想起剛才歐陽宇稱得上是奪路而逃的狀態,皺了皺眉。
應該沒出什麼大事,否則室友黃聞不會事不關己地繼續玩遊戲。
他正想問歐陽宇過來乾嘛,寢室門又被打開,滿頭大汗的崔以南提著一大袋夜宵回來了。
寢室裡人少冷清,他閒著無聊去跑步,跑完步肚子餓,索性買了夜宵。
“你倆回來了啊,幸好我多買了不少,夠吃。”袋子裡散發著誘人的食物香氣,崔以南捅捅黃聞的後背,“喂,再不起來沒你的份了。”
黃聞摘下耳機回頭,吸了吸鼻子,一臉感動:“崔大師我愛你!多少錢?我養你!”
“滾蛋。”崔以南笑罵一聲,“這頓算我請客了。”
他的視線掃過窗台上的鮮花,轉頭看季桐和裴清沅:“咦,這花是你們在校園超市裡買的?這麼會搞浪漫啊。”
聽他這樣說,季桐的身體緩緩前傾,伸手架在桌麵上,默默地捂住了半張臉,仿佛不願麵對這句話。
他竟然對崔以南買來的燒烤毫無反應,沒有第一時間起身。
裴清沅將一切儘收眼底,平靜地問崔以南:“是不是沒買飲料?”
崔以南一拍大腿,連忙把打開的燒烤袋子係回去:“我說我忘了什麼呢,小黃,你下樓跑一趟,趕緊的,一會兒燒烤涼了,我要可樂。”
沒等黃聞說話,裴清沅先攬了下來:“我去吧。”
“謝謝裴哥!我要冰綠茶,裴哥我也愛你!我給你打錢!”
“……你差不多得了黃聞。”
裴清沅關上門的瞬間,看見季桐悄悄鬆了一口氣,原本拘謹的動作舒展開,重新靠在椅背上。
十分鐘後,他提著滿滿一袋冰鎮飲料回來,外加一個綜合水果味的冰淇淋甜筒。
在室友一擁而上的歡呼聲裡,他把甜筒遞給季桐。
季桐接過去的時候垂著頭,看不清表情,聲音也小小的:“謝謝……哥哥。”
裴清沅不動聲色道:“過來吃宵夜。”
大家聊天吃東西,中途還香得隔壁寢室的人敲門來問買的哪家燒烤,屋子裡時不時響起笑聲,仿佛跟平時沒有兩樣。
但裴清沅很清楚,的確有哪裡不對。
今天季桐足足花了十五分鐘才吃完這個不斷融化流奶油的甜筒。
平時隻要五分鐘。
這明明是他最喜歡的綜合水果味。
燒烤也隻是象征性地吃了一點。
他似乎心事重重,並且有意無意地回避著與自己的肢體接觸。
神經過於大條的黃聞除外,一旁的崔以南都發現了異樣,打趣地問季桐是不是跟喜歡的人出去兜風的時候被拒絕了。
“對了,我好像還沒給你算過桃花。”崔以南不忘神棍本色,用開玩笑幫他舒緩心情,“要不要幫你算算?看看人家會不會回心轉意喜歡上你。”
“不用了!”一晚上神遊天外的季桐難得回答得這麼快,還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坐在他身邊的裴清沅是唯一聽清的人。
“不要喜歡上我。”他說。
裴清沅隱約明白了今晚異樣的根源。
在旁人麵前,他從未掩飾過自己對季桐的在意。
季桐沒有任何感情經曆,又習慣了從幼年形態時起便與他朝夕相處,或許意識不到。
但旁人察覺到這份特彆的感情,是遲早的事。
晚上使用了大偽裝術後,金蟬脫殼的季桐沒有變成貓咪玩偶,在以為他睡著之後偷偷數他頭發給自己催眠,而是安安分分地待在意識空間裡。
可愛的貓咪玩偶不見了,枕頭邊的迷你小窩空蕩蕩的,裴清沅很不適應。
如果他現在想跟季桐溝通,隻能在心裡交流,看不見對方的神態與動作,所以猶豫片刻後,又作罷。
這件事需要當麵說。
大學是集體生活,很多地方要注意和收斂,裴清沅開始想念曾經那段更私人的時光,在家能隨意聊天。
在夜晚安靜的宿舍裡,他想了很久,最終隻是狀似平常地問道:“我什麼時候可以進入意識空間?”
蹲在泡桐花前發呆的小機器人聽見這個問題,身上頓時心虛得冒起了滋滋作響的電子粒。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聽起來過得去的理由,支支吾吾道:“等下次例會開完,大概就可以了。”
其實上次第一桶金任務完成的時候,正式開啟事業線的宿主所擁有的成長值,已經滿足了意識空間的開放條件。
但不知道為什麼,季桐沒敢告訴他,反正宿主當時也沒問。
他看著這一園子自己栽的花,還有這一樹從宿主心裡開出來的泡桐花,莫名覺得讓宿主進入這片空間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今天歐陽宇的話,把他始終在下意識回避的一個問題直白地點了出來。
宿主對待他的方式是特殊的。
超出了宿主與係統關係的特殊。
在旁人眼裡,他們甚至像一對戀人。
裴清沅繼續問:“什麼時候開例會?”
小機器人表情僵住:“……明天。”
他都忘了是明天開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