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個輕輕的答案,裴清沅的呼吸一窒。
將碎開的詞語串聯起來,他的心裡忽然浮現一種彌漫著喜悅的猜測。
季桐看了一晚上愛情電影。
他在學習這種對自己而言很陌生的感情嗎?
在讓人心頭一跳的想象裡,猛地響起一道煞風景的聲音。
“什麼愛?誰談戀愛了?”
注定沒有桃花運的黃聞對愛情一詞高度警覺,正按掉了兩個鬨鐘在絕望地賴床,直到聽見這兩個字後八卦地拉開床簾。
“你倆誰先找女朋友了?”
剛從衛生間裡出來的崔以南懷著一絲對室友的憐憫,好心道:“沒有女朋友,你睡迷糊了,快起來上廁所吧。”
季桐也同時出聲:“沒有女朋友,隻是在說電影。”
曖昧的氣氛消失殆儘。
秋日的早晨十分清涼,黃聞甚至感覺有點兒冷。
他打了個噴嚏:“哦,你喜歡看電影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在說小長假裡要上映的那部愛情片?”
季桐茫然地搖搖頭:“不是。”
他頓了頓,順著問道:“你說的那部電影好看嗎?”
“據說挺好看的,我們班上那幾個女生都想去看。”黃聞幽幽地歎了口氣,“可惜文藝了點,不適合我。”
“明明平時都親切地喊我小黃,問她們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就開始跟我說黃工算了算了,彆勉強自己。”
季桐被逗笑了,將目光轉到他黝黑樸實的外形上。
裴清沅也無聲地盯著這位吸引了身邊人全部注意力的室友。
對危險毫無感知的黃聞歎完氣,隨口道:“不過你倆應該會喜歡這種片子吧,可以一起去看啊,反正假期閒著也是閒著,她們說肯定好看。”
在這神來一筆的提議裡,季桐怔了怔,趁著這股輕鬆的氣氛,重新看向宿主,鼓起勇氣故作隨意道:“要去看嗎?”
一起去看愛情電影。
“好,我會買票。”
裴清沅不給他任何反悔多想的機會,應得很快。
秋日的早晨突然又不是那麼涼了。
黃聞驚險刺激地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更先起床的季桐去洗漱,裴清沅坐回電腦前,似乎在研究那部即將上映的愛情電影,而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黃聞排隊等著洗漱,打了個哈欠,惆悵地哀悼著自己注孤生的命運。
準備出發去院裡上課的崔以南,路過他身邊,慈愛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讓我想起了兩句至理名言。”
“什麼名言?”黃聞好奇道,“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崔以南不理會他的粗鄙之語,慢悠悠走向門外,“還有,傻人有傻福。”
黃聞不滿:“靠,你說誰傻——”
反正不是他傻。
一嘴牙膏泡沫的少年,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伸手搓了搓有些發燙的臉頰,默默想到。
他剛才主動邀請宿主一起去看電影了。
以前高中的時候,他和宿主也在家裡寬敞的陽台上,看過幾次電影當作消遣放鬆,那時隻是單純的看電影,他全程抱著花花傻樂。
現在聽起來則很像約會。
想到這裡,季桐特地去意識空間裡看了看,宕機陵好好的,白得很純淨。
為了防止任務麵板突然複活,他把麵板埋起來之前搞了一個檢測裝置,要是它有受到刺激重新恢複運轉的跡象,美麗的大圓頂就會閃爍起危險的紅色,提醒他注意。
簡直有種背著老師偷偷摸摸搞早戀的感覺。
這或許是最先進的防老師裝置。
一起去食堂吃早餐的路上,季桐看起來若無其事,跟平常一樣和宿主聊天,似乎早晨的話隻是隨口一說。
主要是因為他學聰明了,提前設定好皮膚恒溫和心跳勻速,才能做到如此淡定。
這是身為係統的優勢。
距離開學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新生們大多適應了校園生活,也初步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交際網。
一路上有不少人和兩人打招呼,季桐全都笑著回應,裴清沅則禮貌地點頭。
作為今年人工智能專業最有名氣的兩個學生,季桐和裴清沅的性格截然相反,一個是很好相處,除了學習對什麼都感興趣,尤其是熱衷於參加稀奇古怪的社團活動,一個是大型冰箱,對什麼都沒興趣除了學習,尤其是熱衷於鑽研機器人比賽。
反差如此鮮明的兩個人,關係卻格外親近,這進一步擴大了這兩個大一學生的知名度。
各種小道消息也隨之流傳開。
吃完早餐走進教室,立刻有人問季桐:“季桐,你們社團晚上有活動嗎?缺不缺人?”
麻將社最近站在了整個學校的潮流最前線,在這個可以和其他社團聯誼脫單、時不時見到校內風雲人物、和商界大佬親密接觸、請玄學大師預測明日運勢的地方,你甚至可以打麻將。
開學招新時還品嘗著門庭冷落滋味的麻將社社長,如今快樂地把自己的朋友圈簡介換成了四個大字:暫不招新。
這大概就是三十年河北,三十年河中,莫欺麻將窮。
“應該不缺,最近大家來社團玩的積極性特彆高。”季桐誠實道,“不過你想來玩的話隨時可以啊。”
他現在是社長欽定的社團吉祥物,也是唯一擁有隨時帶陌生人來社裡玩特權的人。
與此同時,班上同學們對待季桐的態度比開學時要更親切許多,儼然有團寵之勢。
一方麵是因為他的確讓人很想親近的性格。
另一方麵,季桐在入學前為自己設定的身份背景並不是秘密,雖然起初隻有老師和部分高年級學生知道,但隨著他在各門專業課上展現出的天賦,那個令人唏噓的身世故事漸漸傳開了。
他和裴清沅過份親近的關係原本招來了不少揣測,畢竟兩個男生的關係好成這樣挺少見的,意外得知兩人曖昧關係的崔以南和歐陽宇口風相當緊,沒有往外透露,也沒有因此產生任何異樣的想法。
可這不代表其他看出來的人不會。
“他們是在談戀愛嗎?”
“兩個男生……怪怪的,影響會不會不太好啊?”
直到聽說了季桐其實是被裴清沅收留的流浪少年,對過去的記憶有很大一部分空白,那些議論聲忽然便平息了。
大多數人是善良且隨波逐流的。
容易被勾起樸素的善意與關切,也容易被包裝得當的惡意裹挾。
至少班裡沒人再糾結這個問題,反而比過去更主動地關照這位來曆特殊的旁聽生。
季桐親耳聽過一次來自班上女生的維護。
她在主動懟其他班裡的碎嘴同學:“關係好怎麼了?我要是遇上一個那樣收留我照顧我的人,彆說每天一起來上課了,結婚都不算什麼,沒聽過日久生情的故事啊?我們裴神不像男主嗎?”
當時站在季桐身邊的裴清沅:……
突然夢回被人瘋狂腦補的高中時代。
季桐看著他僵硬的表情和默默後退的動作,笑得停不下來,一度無視了結婚這種虎狼之詞。
宿主麵對溢美之詞的不適應始終沒有消失。
也許等他未來成了每天要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的商業精英後,開會時聽見下屬和合作夥伴的吹捧,還是會想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