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忽然變成粉紅色。
一切都籠在霧裡,有柔軟的雲,融化的棉花糖,新鮮的櫻桃從奶油上輕輕滑落,跌進濕潤的海浪裡。
寢室裡明明寂靜至極,意識中卻有隱隱約約的喧囂聲,季桐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無措地抓緊近在咫尺的衣角,指腹被穿透了薄薄襯衣的體溫熏熱。
一個生澀的吻。
感官變得格外鮮明,門外走廊裡嘈雜的聲音如在耳畔,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人推門進來。
在從未有過的忐忑不安裡,季桐將衣角越抓越緊,他試著掙紮,但被身邊人緊緊圈在懷裡。
直到他漲紅了臉,快要不會呼吸,裴清沅才鬆開懷裡笨拙的少年。
新鮮空氣湧入,嘈雜仍未止息,季桐垂著頭,完全不敢看宿主,還以為響徹心底的那陣喧囂是心跳過速的幻聽。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親吻的滋味。
五分鐘還沒有結束,但他小聲道:“有人來了。”
話音落下,裴清沅的懷裡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粉紅色的少年消失了。
與此同時,門真的被輕輕推開。
黃聞一邊低聲抱怨,一邊走進來:“我忘拿手機了。”
寢室裡殘留著聚會過的熱鬨痕跡,季桐的床簾已經合攏,隻有裴清沅獨自一人站在他的鋪位旁邊。
黃聞對這個場麵司空見慣,沒太在意,低頭在桌上找著手機,小聲道:“小桐睡了吧?裴哥你快過來唄,就差你了。”
等他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找到手機,才聽見裴清沅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伴著一陣憑空生成的冷氣。
小黃莫名一哆嗦,看見裴清沅從身邊擦肩而過,感覺像剛剛穿越了一場龍卷風。
集體生活果然很麻煩。
“季桐”睡了,他的襯衫袖口上便多出了一顆金色的扣子。
金色袖扣冷冰冰的,與剛才驟然發燙的體溫截然不同,似乎在自欺欺人地假裝那一幕沒有發生過。
仗著自己現在的形態不會害羞,季桐鼓起勇氣在心裡告訴宿主:“不能再有下一次。”
“為什麼?”
季桐猶豫了一下,想想那盞不停閃爍的警示燈,決定還是如實告訴宿主。
“……會被發現。”
剛才那陣喧囂聲並不是幻聽,是他為任務麵板設置的預警裝置被觸發了。
可能因為幼年形態時宿主抱過他,也常常牽手,所以任務麵板對這類舉動不敏感,但親吻就不同了,這是隻與愛情有關的接觸。
還好這個吻及時中止,不然任務麵板說不定會在這個巨大衝擊的刺激下,當場恢複運轉。
畢竟它隻是卡了,不是死了。
如果任務麵板恢複了正常,肯定會繼續發布新的任務。
他現在不想去撮合宿主和彆人的感情線。
一點也不想。
聽著季桐吞吞吐吐的講述,裴清沅的眉頭漸漸皺起。
原來他還有一條感情線任務要做,隻是因為某些原因,麵板暫時停止了運轉,任務才被臨時擱置。
可他不會再喜歡彆人。
在解決這個任務係統前的這段時間裡,剛剛發生的初吻成了最後一個吻嗎?
為什麼感情線的任務對象不可以是季桐?
無數混亂的思緒在腦海裡浮動,裴清沅霎時想起那座出現在意識空間裡的嶄新建築物,忍不住道:“所以那座白色的圓頂……”
是季桐把任務麵板埋起來了?
在身為宿主的他還不知道這個感情線任務的時候。
冰冷冷的袖扣甚至不好意思聽完這個問題,悄悄硌了硌宿主的手腕,不讓他再說下去。
在他的反應裡,裴清沅原本沉鬱的心情忽然又明亮了一些。
他見過小機器人認認真真侍弄花草的樣子,忍不住想象起季桐一本正經把任務麵板埋起來,層層加蓋的樣子。
“很可愛。”
綴在白色襯衣上的袖扣繼續徒勞地對他發動攻擊。
在清涼的觸感裡,裴清沅的眼底重現浮現笑意。
“我知道了。”他說,“彆太擔心。”
感情線的偏離已成定局。
總會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在危機消失前,至少有過一個吻。
他會記得很久。
袖扣不想再跟他討論這個話題,催促道:“快去打牌快去打牌,我要看。”
於是這一晚,歡聚在歐陽宇寢室裡的同學們,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娛樂賽事大滿貫。
被貫的當然是他們。
裴清沅不僅會記牌會算牌,學新東西極快,手氣還特彆好,大家不信邪,越輸越勇,結果從撲克換到各種各樣的桌遊,都沒能逃脫慘敗的結局。
其中以黃聞最為淒慘,遭到了大滿貫之王的反複針對,輸得臉上貼滿了白紙條,與他黝黑的膚色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嘻嘻哈哈的笑聲裡,曾經委婉勸阻過他彆回去拿手機的崔以南,幸災樂禍地安慰著小黃:“其實也能算是一件好事。”
黃聞提起兩綹紙條,露出一雙迷茫的眼睛看他:“好在哪?”
崔以南拍開他的手,讓紙條再次垂下:“讓你沒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不知道。”
“……那你說個鬼啊!!”
假期的最後一晚在歡脫的氣氛中落幕。
玩偶貓咪再一次義正嚴詞地拒絕跟宿主同床共枕。
會影響睡眠質量。
季桐以曬月亮補充維生素的名義,拋下宿主獨自跑去陽台,變成一朵盆栽葉叢間盛開的花,在月光裡釋放著淡淡的心跳。
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在宿主旁邊睡覺了。
以後的睡眠時間該怎麼度過?
花瓣憂愁地凝視著陽台外的風景。
然後他看見了一對在深夜的校園小徑上擁抱親吻的情侶。
……煩人。
被熏成粉紅的花朵悄悄背過身去。
晚風裡的花紅了一整夜,翌日醒來時,已經徹底降溫的季桐恢複了若無其事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