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遠在臨近城門處支了個小攤兒,又花了幾文錢雇了兩個跑腿去難民多的地方放消息,沒在攤兒前待足一炷香的時間就有難民聞聲而來,很快就團成了一堆。
“此處招收雇農,可不是布施,有意者留下前來排隊報名,若是無意者自行散開不可擾亂秩序。”
張放遠先前在武館裡請過人看倉庫,覺得尤其好使,這次又在武館裡請了兩個漢子,人就抱著膀子在攤位前一立,難民都不敢隨意造次,隻得畏畏縮縮的在一米開外的地方張望。
“老爺,此處雇農是如何招攬的?”
到底還是有人聽聞有落腳的機會,見兩個漢子一左一右的夾著中間的青年男子,料想是東家,壯著膽子上前詢問。
張放遠見有難民感興趣高興的站了起來,結果難民發現坐著的男子竟然比旁頭兩個壯丁還高大威猛,麵相又凶,登時嚇的往後縮了縮。
許禾見狀把張放遠扯回去坐下,嘀咕了一句:“二十幾歲的人了也不知作何比瑞錦瑞鯉還能長。”
張放遠摸了摸鼻尖,心想還不是你喂養的太好了,他沒說話,老實坐了回去。
許禾這才朗聲對難民道:“城外村中有地,招攬一批雇農春耕,青壯男子可申請四畝地,女子小哥兒可申請兩畝。招收四肢健全無重病重疾者,一家人最為宜。”
難民聞聲議論紛紛,聲音有些孱弱,旁人聽聞並不真切。許禾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張放遠,不曉得難民願不願意前來做雇農。
張放遠很有信心,難民都靠乞討為生了,有上頓沒有下頓,而今有安家立命的機會,如何會輕易放過。
前來觀看的難民越來越多,最先來的那一批似是派出了個代表出來同張放遠洽談:“敢問老爺夫郎田地是在泗陽何處,可有憑證證明?吾等前去後又先在何處安置?”
卻也不是難民把自己抬的高,實在是一路乞討遇見了太多事,先前在他縣的時候也是有人打著招攬雇農的名義把人圈了去,結果竟是伢行喬裝打扮出來騙人賣身契的,隻要跟著這些人去了,不怕你不願意自賣,毒打教訓把你打的認命為止。
又有黑心私徭籠絡人前去賣命,一輩子就被關囚在那私徭處,除非乾到死,否則再彆想能出去。
難民也是被騙的怕了,雖已是流離失所,能找到安置自身的地方就是最好的歸宿,可私徭和淪為奴仆都是最下等的結果,誰又願意像牲口一樣活著,一頓頓忍饑挨餓中也心存幻想朝廷能接濟災民,給條活路。
去做雇農其實已經是眾多不幸的活路下最好的一條,便是因為好,反而更使得人提心吊膽。
張放遠聞言也未曾惱怒,他一早就準備好了先前開荒地時在縣府批辦的手續,東西拿出來展開給難民看了一眼:“許是很多人不識字,但是地契文書的模樣和泗陽縣府的印章應當是識得的。”
“手頭上的土地是去年開的荒地,今年頭一茬種植莊稼,土地有限,先到先得。”
話畢,張放遠收了文書:“可還有什麼問題?”
料想在泗陽大街上這般光明磊落的宣告也不似是欺瞞難民的,這朝難民便開始吵鬨轟動,一窩蜂想擠過去報名,最早前來的那一批問細則的連忙團在一處,立馬整好隊伍排了個整齊,旁頭零散的難民擠到張放遠的桌子前,被武館的人全趕了下去排隊。
許禾不由得高看一眼領隊的老者,問道:“你們這群相互認識?”
詢問清楚確定是招攬雇農以後,那老者十分客氣,對著許禾佝僂著背,儘顯恭敬:“正是,我們這些人是從寧江府沃江縣下的一個村子裡逃亡出來的,原是人數比今下多一半,一路上餓死病死不在少數,而今到泗陽已隻剩下這二十口人。”
許禾仰著脖子往隊伍看了一眼,這一批難民的最後一個舉手示意了一下。
他看人的功夫默默數了數,婦孺孩子男子加起來確實二十幾口人,都是相識的又有領頭人,以後要是傳達消息的話會更容易安排下去,而且也能互相幫扶著度過一開始的難關,隻是.......他又看了一眼張放遠。
兩口子很有默契,張放遠懂得許禾的意思,若是一並招攬過來,壞處就是難民團結起來反抗東家的話,那就不好管理了。
這般招收雇農的機會鮮少遇見,且老者識得字,見著文書上隻有一百畝荒地,他們這些人是剛好夠的,要是有被踢出去的等他們安頓下來倒是也能去接濟過來,可自身都是雇農,哪裡能那麼容易的接濟彆人,最好的就是大夥兒都能分到地。
老者曉得這些東家老爺的顧慮,當即便從身後的隊伍中扯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上前來:“老爺瞧瞧,都是手腳健全的村戶孩子,吃苦又能乾,隻是沿途乞討瘦弱了些,若是幸而能給老爺家耕地開荒,這些孩子便送到老爺家裡做些雜事伺候,燒火洗衣擔糞都好使。”
“大夥兒定然儘心儘力。”
張放遠默然,同許禾交換了個眼神。
這些人倒是很識趣,既是願意自行將孩子送到主家去,如此主家也能有個最強有力的約束,倒是不怕難民集結在一道胡亂行事,畢竟孩子還捏在主家手裡頭。
“如此再好不過,一一前來報了姓名籍貫,兩頭過了手續,也好早些分到土地。”
難民歡呼了一聲,灰敗的麵色因為激動發紅,隻是可憐了後頭來的沒法再分到土地。
張放遠倒是想把難民都籠絡到自己手下做事兒,隻可惜能力有限。土地就那麼多,到時候每個人分的太少,一個個的都吃不飽,反而是耽誤了彆人,再者如此之多的難民,若是都招攬了,恐怕還會引起官府的不滿,會認為是私結壯力,意圖不軌。
“都彆著急,一個一個的來,把自己的信息都想好,若是謊報有誤一經發覺,永不錄用!”
大夥兒都耐心的等著記錄,這頭登記完畢還要去縣衙裡做登記,手續不少,有的忙碌。
“那頭如何這般吵嚷?”
“城中來了不少難民,城中秩序有些亂,那頭是個地主在招收難民做雇農。”
端坐在馬車裡的小孩子聽見自家大人和跟在馬車外頭的仆役說談,偏過腦袋往熱鬨的地方看了一眼,小朋友眼睛忽閃忽閃的:“是那個高叔叔!”
駱簷聞聲又細看了一眼,瞧見人群中那個麵目凶悍的高大身影,微微一笑,回頭摸了摸小哥兒的腦袋:“星哥兒的眼睛極好,可比祖父神色清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