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朝布迦藍請安,海蘭珠拉住她,笑著道:“你無需多禮,你看布木布泰是妹妹,又是有福宮側福晉,她進屋來,也沒有向我請安呀。”
海蘭珠已經安分守己了許久,今天她好似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得意,那種喜悅都快飛到了屋子的各個角落。布迦藍打量了她幾眼,沒有搭理她。
杜勒瑪神情微微尷尬,隻得順從著坐下了。國君福晉臉色變了變,還是強忍著,吩咐宮女上了菜。
布迦藍喜歡吃魚,國君福晉特意吩咐膳房蒸了魚,宮女剛把盤子放在炕桌上,海蘭珠就捂著嘴乾嘔不止。
布迦藍定定看著盤子一陣,再掀起眼皮看向海蘭珠,她拿著帕子捂住嘴,擺著手道:“我半點子腥味都聞不得,姑姑也是,怎麼能上魚這種腥氣重的菜。”
國君福晉冷著臉,說道:“這是特意給布木布泰做的魚,起初也不知道你要來,既然你懷了孕,就在宮裡好好養胎,到處跑做什麼?”
海蘭珠眼裡立刻浮起了眼淚,楚楚可憐地道:“姑姑這是不待見我麼?我不過是見著了娘家來的客人,想著過來與她說一會話,也想多跟姑姑相處。布木布泰平時跑來跑去,幾乎從不到清明平安宮來,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會來,姑姑還特意做了她喜歡的飯菜。既然姑姑不喜歡我,我走就是。”
原來是懷孕了啊,這次估計是真,她仗著肚子裡的孩子,那尾巴還不得翹上天去。
這是認準了布迦藍不敢動她,估計還沒有沾著衣衫,就會馬上躺下來打滾兒,叫著肚子疼,孩子出了事要她負責。
國君福晉也沒有阻攔,任由海蘭珠離開。本來好好的一餐飯,被她這麼一鬨,杜勒瑪隻顧著低頭吃飯,一言不發。國君福晉也黑著臉,沒了招呼的心思,吃得食不知味。
隻有布迦藍一人,半點都不受影響,仔細地挑著刺,將一條魚肉吃得乾乾淨淨。吃完飯之後,杜勒瑪就起身忙不迭告辭離開。
國君福晉臉色很是難看,揮手斥退屋子裡伺候的宮女,生氣地道:“海蘭珠懷個孩子,竟比揣個金疙瘩還要寶貝,好似我們都沒有生過一樣。以前我真是蠢,天天盼著她懷孕,她懷孕了,我能得到什麼好?
早上大夫診斷她有了身孕,前腳大夫剛走,後腳皇上就特地差人來,囑咐了我一大堆,這樣得忌諱,那樣她不能吃,我竟然要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她!”
布迦藍見國君福晉不再口口聲聲提科爾沁,估計她也是見到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嫁到大清的女人實在是太多,女人們隨便一聚會,博爾濟吉特氏就占了大半去。
人多了也就不稀奇,親兄弟之間都會殺得眼紅,何況是隔了肚皮。要是海蘭珠有了兒子,國軍福晉也有了兒子,兩人之間就是競爭敵手。
她也沒有去刺激國君福晉,問道:“杜勒瑪來做什麼?”
國君福晉臉上的怒氣散了些,歎了口氣說道:“她能來做什麼,不過就是出來透口氣唄。豪格府上一堆女人,以前她阿瑪的女人也不比豪格少,她也早就見識過,阿瑪的女人跟丈夫的女人到底不一樣,成親後才算真正能體會這些難處。”
國君福晉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豪格不懂得心疼人,杜勒瑪年幼貌美,又是新得手,天天都歇在她屋子裡,聽起來是受寵,可女人哪裡受得了。這還沒有入冬呢,杜勒瑪就戴上了龍華,先前她動作大了些,我看到她的脖子下,手腕上,到處都是青青紫紫。
我一問,她就隻會哭,推說是沒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不然還能怎樣,鬨起來皇上的麵子也掛不住,就算回到娘家,以後她還是得嫁人。”
布迦藍冷著臉,罵道:“畜生!”
國君福晉見布迦藍生氣,馬上又去勸她:“你可彆衝動啊,豪格若是在你這裡受了氣,想著我們是親戚,回去還不是把氣撒在杜勒瑪身上,她日子隻會愈發難。”
布迦藍冷笑一聲,說道:“豪格屁本事沒有,隻知道在女人麵前逞強。杜勒瑪要是厲害,趁他睡著了,把他捆起來,拿棍子揍得他哭爹喊娘,揍得他怕了,保管服服帖帖。”
國軍福晉瞪了她一眼,嗔怪地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杜勒瑪要是有那個本事,她也不會隻知道哭。我聽說你要去朝鮮互市,給你準備些厚皮裘帶上,路上可彆凍著了。”
她起身喚宮女拿來包袱,拿出裡麵的貂皮風帽與厚羊皮長袍,說道:“就得穿皮裘才能擋寒,你可彆與在盛京一樣,仗著年輕穿得薄,出門在外,千萬不能生病。”
布迦藍笑著道:“我知道了,這次我去也沒有公開,隻當做隨行伺候的人出行。貂皮風帽穿出去太顯眼,這個厚羊皮還不錯,就是外麵的料子太好了些。”
國君福晉一想也是,說道:“你都帶上,貂皮留著回程路上再穿,這件厚羊皮的,我讓人把外麵的綢緞換成細布,趕一下很快,明天送到你宮裡。“
布迦藍嗯了聲,說道:“謝謝姑姑,三個格格也要勞煩你多看著些。”
國軍福晉說道:“她們幾姐妹在一起玩得好,你儘管放心去吧,不用擔心。蘇茉兒也跟著你一起去嗎?”
布迦藍點點頭,說道:“她也去,蘇茉兒人機靈,朝鮮語也能勉強說一些,路上我有她也方便很多。”
國君福晉放了心,笑說道:“說起朝鮮語,哎喲你不知道,七格格居然學得最好最快,幾個姐妹都在跟著她學呢。”
剛剛說話的小孩子學語言最快,七格格能說得最好,布迦藍也不覺著奇怪,說道:“姑姑你彆慣著她們,不管是騎馬拉弓,樣樣都不能拉下。”
國君福晉想起杜勒瑪的事情,還心有餘悸,感慨地道:“我知道,一定不會慣著她們。要是她們有本事,以後遇到豪格這樣的,就能直接打回去,省得被欺負。”
布迦藍說了幾句話,抱著貂皮風帽回宮,剛走到屋門口,皇太極就沉著臉走了進來,她眉頭微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海蘭珠又告狀了。
不過皇太極沒有對著布迦藍發火,隻是看了她一眼便進了屋,衝著迎上來的國君福晉,不留情麵地道:“琪琪格,你作為國君福晉,後宮都是你在管著,理當公平公正,不得有失偏頗。如今海蘭珠懷了孕,你還故意給她難堪,先前我就叮囑過你,難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看來混賬都是一脈相承,布迦藍本來準備離開,又轉身走回了屋。國君福晉臉色發白,眼眶都紅了,嘴唇哆嗦著,卻不敢反抗,低著頭賠不是:“都是我的不是,皇上你不要生氣。”
皇太極冷哼了一聲,“你我夫妻多年,我一直信任你,尊重你,就算你沒能生出兒子來,我依然給了你體麵,封你做了國君福晉。海蘭珠是你的親侄女,你尚且如此對待,後宮其他女人,不知道在你麵前吃了多少的虧。琪琪格,你太讓我失望!”
國君福晉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地上,在青石上氤氳開,布迦藍看著那團水跡,久違的壞脾氣又冒了出來。
溫和了這麼久,估計皇太極也已經忘了她會提刀殺人,海蘭珠扳不倒她,又衝著國君福晉來了,出聲道:“海蘭珠跟你告了狀?”
皇太極見是布迦藍,神色緩和了些,說道:“這裡的事情與你無關,你回去吧。”
布迦藍神色冰冷,堅持問道:“海蘭珠跟你告了狀?”
皇太極勉強說道:“你先前也在,難道海蘭珠說錯了,午飯上沒有上清蒸魚這道菜?”
國君福晉見兩人要吵起來,生怕布迦藍惹怒了皇太極,顧不得傷心,上前拉著她,強忍住眼淚說道:“布木布泰,你回去吧,我沒事。”
布迦藍輕輕握了握國君福晉的手,卻一動未動,抬著下巴傲慢地道:“她沒有說錯,午飯有清蒸魚這道菜,是姑姑給我提早準備的,又不是給她吃,誰讓她不請自來。難道因為她懷孕,連河裡海子的魚都得消滅掉,就是王母娘娘,也沒有她威風!
再說,她懷了孕就了不起嗎,她又不是懷的姑姑的孩子,姑姑也不是她的奴才,伺候了你不說,還要伺候你的一堆女人。你的愛寵既然那麼重要,乾脆把她拴在褲腰帶上算了,彆放出來到處惡心人!”
皇太極臉色難看起來,瞪著布迦藍說道:“你彆太過分,我一再忍讓你,倒讓你愈發囂張,什麼話都敢說。”
布迦藍不僅沒有退讓,還上前了一步,一迭聲地道:“是我在忍讓你,你是非不分,亂發脾氣,什麼姑姑生了三個女兒,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生女兒是你的問題,跟女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連這點最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哪裡來的臉衝著姑姑發脾氣?
你還好意思說姑姑與你成親多年,夫妻夫妻,夫妻本是一體,你為了個愛寵,就衝著多年的夫妻發脾氣,是不是下一步也要像豪格那樣,一刀把姑姑殺了,好逗你的愛寵開心?”
皇太極沒有怪罪布迦藍,他訓斥國君福晉,她卻跳了出來,頓時氣得青筋直冒,咬牙切齒地吼道:“布木布泰,你給我閉嘴,不要以為我離不開你,滾回去給我反省,朝鮮你也不用去了!”
布迦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輕蔑地道:“腦子裡被灌了迷魂湯的混賬,這麼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窮得叮當響,誰有本事,你讓誰去好了,我還不想乾了呢!”
說完,她抓著國君福晉的手,說道:“走,去我那裡,這裡你也不要呆了,我們以後一起生活,我厲害得很,養你十個八個都不在話下。還不用你做牛做馬辛苦幾十年,最後還還比不過一個玩意兒!”
國君福晉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布迦藍頂撞皇太極,她雖然害怕,聽她罵皇太極,卻感到莫名的痛快。
嫁到盛京這麼多年,第一次被人這般護著,遠比科爾沁還能讓她安心。她眼眶一熱,眼淚控製不住又流了出來,跟在了布迦藍身後往外走去。
屋子裡隻剩下皇太極,原本還怒氣衝天,呆呆盯著遠去的兩人,瞬間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