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現在的身體更是清楚,比如她力道不足,先前揍人時太過用力,除了肌肉酸痛,還有脫力的現象。
這些小傷小痛,對以前的布迦藍來說,就好比螞蟻咬了口,從未想過要看病吃藥,更沒有想過要為難大夫。
她直覺海蘭珠的懷孕來得太蹊蹺,且不合常理。
首先,海蘭珠每次請的大夫,都是醫術最好之人,他們先前沒有診斷出她懷孕,偏偏卻被後來的大夫診斷了出來。
布迦藍想試試這個大夫的本事,確認海蘭珠懷孕的真假。
如果海蘭珠真懷了孕,合格的獵人從不獵殺懷孕的母獵物,她讓蘇沫兒抓來的雞,就大方送給海蘭珠燉湯喝。
如果海蘭珠還是在耍心眼,她就要灑雞血,讓妖怪無所遁形。
伸到大夫麵前的手,又往前伸了幾寸,他見到手上累累傷痕,更加驚慌失措,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嗯?”微微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嚇得大夫的腿又抖了抖,一咬牙,手顫顫巍巍伸出去。
剛要切上脈搏,聽到背後有人惱怒地道:“布木布泰,你又在做什麼?”
大夫心頭一鬆,忙收回手,躬身讓到一旁。大福晉如陣旋風般越過他,拉起布迦藍就往回走:“海蘭珠已經有了身孕,你彆再來欺負她,回你的宮去!”
大福晉心心念念都是科爾沁,海蘭珠有孕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喜訊,容不得她有半點閃失。
布迦藍不想與大福晉爭吵,手腕隻翻轉間就掙脫開來。
“布木布泰!”
大福晉臉色已經非常難看,布迦藍見她又要開始念經,手在她麵前一晃:“我受傷了,要找大夫治病。”
原本想要偷偷溜走的大夫,頓時又欲哭無淚,邁出的腳步被死死釘住,再也脫不了身。
大福晉看著布迦藍的手,又心疼又惱怒:“早就跟你說,彆出去惹事打架,蘇茉兒,快帶你主子回去......”
待她看清楚蘇茉兒手上提著的籠子,頓時怪叫起來:“天殺的,你手上怎麼又提著雞!布木布泰!”
布迦藍見大福晉已經像是被惹毛的老母雞般,閃身進屋,溫和地道:“你不要生氣,請跟我進來。”
大福晉攔不住,忙跟了進去。屋裡麵熱浪滾滾,藥味香味夾雜在一起撲麵而來,幾乎連呼吸都困難。
海蘭珠靠在床頭,小臉上垂著晶瑩的淚珠,楚楚可憐。皇太極坐在她旁邊,神色溫柔,伸手替她拭淚。
聽到動靜,兩人一同看來,海蘭珠瞳孔猛縮,小臉慘白,尖叫一聲撲進了皇太極的懷裡:“大汗,大汗快救命呀!”
皇太極神色瞬間冰冷,盯著布迦藍說道:“你來做什麼,出去!”
布迦藍麵不改色,淡淡地道:“聽說大夫本事高,讓他順便也給我看看。”
她在炕的另一邊坐下,對著大夫招手:“來,診脈!”
大夫如喪考妣,雙腿更嚇得抖如篩糠,戰戰兢兢走了過去。海蘭珠見狀,瞳孔猛地一縮,眼中恨意閃過,臉色大變,手捂著肚子,神色痛苦呻.吟:“大汗,痛,好痛,我們的孩子,孩子......”
說著眼皮一翻,竟然暈了過去。
皇太極大怒,揮舞著手嘶吼道:“滾!把她給我拖出去!”
布迦藍收回手,抬了抬眉,暈了啊!
真懷孕的話,正是海蘭珠趾高氣揚報仇的最佳時機,再說人也沒那麼容易暈。
除非她心虛,想要借機混過去。她實在是太蠢,布迦藍本來還不確定,被她這一暈,徹底看清了她的底牌。
布迦藍拿出匕首,寒光在大夫麵前閃過,他神色驚恐,全身大汗淋漓,跟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
“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小的沒有......”
伺候的人看著如殺神般的布迦藍,隻遠遠站著,瑟縮著不敢上前。
皇太極氣得目眥欲裂,猛地起身,拔出腰間的刀,朝著布迦藍走來。
大夫餘光瞄見皇太極手中的大刀,他再也承受不住,瞬間癱倒在地,不斷磕頭告饒。
“貴人饒命啊,貴人饒命啊,小的本來就是個走街串巷的遊醫,有人尋到小的,給了小的銀子,把小的帶進宮來,命令小的說主子懷了孕,一切都與小的無關啊!”
皇太極霎時如遭雷擊,手上的刀無力垂落,怔怔看著大夫不斷翕動的嘴皮,又轉動著脖子,看向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臉色灰敗的海蘭珠。
大福晉的臉也漸漸僵掉,難以置信盯著大夫,尖聲道:“什麼,你說海蘭珠沒有懷孕?”
大夫嚇得不斷磕頭,飛快哭訴道:“小的雖醫術不精,有沒有懷孕還是診斷得出來,小的不敢撒謊,貴人饒命......”
布迦藍打斷了他:“好了,你出去吧。”
大夫嗚咽一聲,連滾帶爬起身,抱著藥箱逃之夭夭。
大福晉跌坐在炕上,喃喃地道:“為什麼,你怎麼敢,懷沒懷孕,一下就能看得出來,你能瞞得過去嗎?”
“不用瞞住,就謊稱孩子沒了,然後怪罪到我頭上,說我害死了她的孩子。”
布迦藍徑直拆穿海蘭珠的詭計,見她仍然裝死不肯醒來,轉頭對蘇茉兒道:“她中邪了,去把雞拿進來,灑點雞血讓她回回魂。”
聞言,海蘭珠身子動了動,眼皮更是不受控製狂跳不止,緊緊閉著的嘴唇,幾乎沒了任何血色,與臉一樣慘白如紙。
蘇沫兒出去提了雞進屋,雞咯咯叫喚令皇太極回過神,眼神狠戾,厲聲道:“重新去請大夫來,多請幾個,如果診斷有誤,全部剁成肉醬拿去喂狗!”
布迦藍對蘇茉兒擺了擺手,“放著吧,先等大夫看過,看不好再請神來給她驅鬼,不要浪費了雞。“
海蘭珠再也裝不下去,嚶嚶哭得肝腸寸斷:“你我本是姐妹,又何苦要死死相逼。你嫉妒我受大汗寵愛,處處與我作對,我憐著你小,不管你怎麼欺我侮我,我都咬牙忍受。”
她淚流滿麵看向大福晉:“姑姑,你是長輩,難道你也要眼睜睜看著她,給我們科爾沁臉上蒙羞嗎?”
大福晉渾身一震,麵色蒼白,眼含祈求看著布迦藍:“你跟我來。”
布迦藍看著眼前的這個老實人,想了想站起身,跟著她一起走出去。
大福晉沒有回宮,向閣樓走了去,一口氣爬上三樓,手撐著欄杆,微微喘著氣,遠眺已經昏暗的天空。
樓上風大,吹起衣衫獵獵作響,細雪直往臉上撲。
大福晉伸出手去,雪花落在她手心,很快化成水氤氳開,她輕聲道:“盛京的雪比科爾沁來得晚,也沒有科爾沁下得大,隻一夜之間就積了厚厚一層,整片草原像覆上了層棉花。
小時候我不懂事,最喜歡下大雪,可以在雪上瘋玩。後來長大才知道,下大雪會成雪災,牧民的牛羊被凍死,許多人睡過去後,再也沒能醒來。”
布迦藍靜靜聽著大福晉述說,她聲音平緩,透著無儘的蒼涼。
“我經常夢見那片草原,那裡是我的根。”
她轉頭看向布迦藍,“布木布泰,那裡也是你的根。我盼著那片草原,能牛羊滿山坡,所有人能吃飽飯,能穿暖衣,不用受戰亂之苦。”
布迦藍沉默一會,問道:“科爾沁的人也如你這般想嗎?海蘭珠也如你這般想嗎?”
大福晉一愣,倉惶彆開了頭。
“姑姑,你為什麼生孩子?”
“女人就應該生孩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為什麼。”
“你生的三個格格,以後或嫁回科爾沁,或者與其他部落聯姻,這就是她們來到這個世上的理由,活著的唯一用處。”
大福晉閉上眼,聲音空洞:“這是我們母女的命,你的幾個格格也如此,布木布泰,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布迦藍輕笑,“不,這不是我的命。因為我是人,不是牛羊,也不是一件名貴的珠寶,能被隨意宰殺,或轉手拿去送人。”
大福晉眼角濕潤,有淚滑落眼眶,很快被風吹走,消失在蒙蒙夜色裡。
“姑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你隻能活自己的一生,無法代替任何人而活,更不能代替科爾沁而活。科爾沁的人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靠女人的肚皮算什麼,那是孬種窩囊廢。”
布迦藍突然笑了聲,說道:“我以前聽過一句話,很有道理。”
大福晉轉頭看了過來,哪怕寒風肆掠,布迦藍仍然站得筆直,猶如絕壁峭崖之上的勁鬆。
她聲音輕緩,卻充滿著無儘的力量:“我命由我不由天。”
海蘭珠抬頭望來,看到布迦藍的時候,先是一愣,待後麵的皇太極出現時,眸子瞬間閃亮。
如果不是布迦藍在場,她應該如飛鳥投林,撲進了皇太極的懷裡。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是海蘭珠笑語盈盈,起身上前兩步,仰著頭崇拜地看著他,柔柔地道:“大汗怎麼與妹妹一起來了,今晚你不是歇在大福晉處嗎?”
皇太極身形高大,長相俊秀,自小就讀書習字,身上除了長年征戰的殺氣之外,還多了幾分書卷氣。
此刻他與嬌柔的海蘭珠站在一起,也低頭深情凝望她,真正一對郎才女貌的佳人,柔聲道:“你差奴才來說想吃雞架,我去尋了布木布泰讓她以後孝敬你。恰布木布泰說要來看看你,我也念著你,便一起來了。”
海蘭珠神色有些尷尬,不禁瞄了一眼布迦藍,佯裝抱怨道:“大汗日夜操勞,還要來操心這點子小事,倒讓我羞愧難當。我與妹妹是姐妹,她那裡的雞架,自會也如送給大福晉一樣,送給我一份,妹妹你說對吧?”
布迦藍從不知道什麼叫看人眼色行事,也不喜歡看你儂我儂的戲碼,並不關心兩人的談話,頭都未抬,隻心無旁騖做自己的事。
她放下籠子,從裡麵抓了一隻雞出來,雞的咯咯叫喚聲驚醒了兩人。
海蘭珠瞪圓了雙眼,皇太極盯著布迦藍手上的雞,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沉下臉問道:“布木布泰,你帶著雞來,究竟要做什麼?”
布迦藍拿出鋒利的匕首,手一揚,雞的脖子頓時被割斷。她朝地上一扔,雞翅膀撲騰著,雞血四濺。
作者有話要說: 注:蠻子們也要麵子,比如曆史上,剛林就曾經投靠多爾袞,幫著篡改史實,被順治砍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