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森拉著黑住後退了十幾米。
這時候,房門打開條縫,有張臘黃色,且瘦得快成骷髏模樣的臉。
那雙眼睛,更是混濁不堪,麻木不仁。
看著門外乾淨白皙的林檎,這模樣可怕的婦人眼中終於有了點點的神彩。
她上下打量了會林檎,似乎不太敢置信地說道:“真是小丫?”
林檎使勁點頭。
即使跟著郎君過了一年多的好日子,但林檎每隔一段時間,依然會夢中自己被阿母扔掉的那天。
然後被驚醒。
她一直認為雖然不恨阿母,但也不會再念著她了,但看到人站在自己麵前,如此落魄,一身病狀,頓時就難受地眼淚掉下來。
“阿母,能讓我進去嗎?”林檎流淚說道:“我好想你,想阿爸,想弟弟們。”
“進來吧。”這婦人打開吱吱作響的爛木門。
林檎走了進去,熟悉的黴土味衝入她的鼻內,雖然在陸森這邊早已習慣了花海的鳥語花香,但……這樣的味道,她也不討厭。
畢竟這是她打小聞到懂事的氣味。
環顧四周,裡麵隻有一個低矮的土坑,兩張爛木板做成的,難看的長椅子。
她放下手中的手信,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問道:“阿母,阿爸和弟弟們呢。”
“沒了。”婦人緩緩坐在土坑上,緩緩說道。
林檎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去年的事情了,你被人撿走後一個月左右時間,你阿爸就得了傷風,臉都燒紅了,沒等幾天人就沒氣了。”這婦人說著話,眼中流下眼淚來:“沒等把你阿爸的下葬,阿二阿三也相繼得了傷風,跟著你阿爸走了。定是你阿爸在下麵擔心我沒有本事,沒辦法讓你兩個弟弟吃飽,這才把他們接走了,免得在人間受苦。”
說著話,婦人的眼流得更多了,她沒有哭出聲,但說話的聲音,卻是比哭還要難聽和淒涼。
林檎蹲在地上,把臉埋入雙臂裡,不停地抽泣。
哭了好久後,她抬頭,滿臉淚痕地問道:“阿爸和弟弟葬在哪裡?”
“就在屋後的土溝溝裡,我這就帶你去看看。”說著婦人緩緩起身,隻是她身體剛離開土坑,人就一翻眼白,倒在地上。
林檎嚇了一跳,然後驚叫道:“阿母阿母,你彆嚇我啊!”
陸森和黑柱外邊聽到動靜,急急衝了進來。
見到陸森,林檎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她衝過來抱著陸森的腿,哭喊道:“郎君,求求你了,救救阿母吧,我就隻剩下阿母了。”
黑柱看看周圍,見家徒四壁,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類似的事情他做乞丐的時候見得太多了。
流民街這種地方,一到冬天,如果沒有吃食,那就是一家家的死人。
很正常。
所以有時候,去無憂洞作乞丐,倒也是條活路。
這也是為什麼無憂洞難以清掃的原因。
隻要有吃不飯的窮人,無憂洞永遠掃不掉。
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陸森拍拍林檎的腦袋,說道:“先讓到一邊,我看看。”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婦人的鼻息,看看她臉色,再把她的袖子拉開,便看到一支已經和骨頭沒有什麼區彆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能看到臂骨的形狀。
“餓昏了,長期營養不良。”陸森從係統背包裡拿出個桃子,交給林檎,說道:“不用擔心,先喂她吃點東西。”
林檎使勁點頭。
然後她用嘴把桃子嚼爛,喂入到婦人嘴中。
根本不在意婦人身上散發著惡臭。
不到三分鐘,婦人就轉醒過來,然後氣血似乎都好了點。
見到母親醒了,林檎後怕地抱著她哭了一會,然後便拿也米,在屋裡忙活起來。
她想做些粥給母親喝。
陸森走到門外,他大概也猜到了林檎家發生了什麼事情。
前邊低低矮矮的泥磚房成片成片,明明流民街至少有十數萬人在這裡,但街道上卻看不到一個人,安靜得就像是一座鬼域。
陸森清楚這片地方正在發生什麼。
很多人在等死。
他覺得,當去香料群島的船組建起來後,自己若在這裡招募一片人去那邊闖蕩,應該能給不少人活路。
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那至少得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而現在,流民街中應該有不少人麵臨著和林檎母親一樣的生死劫難。
陸森在門外等了很久,等到林檎喂自己母親喝完粥,再把手信留下,然後三人回到了矮山。
他讓兩人先回家,自己則去了開封府。
包拯在批示公務,聽到陸森來訪,便將他招待至書房裡。
“什麼風把陸真人吹到老夫這來了。”
包拯沒有擺官身的架子。
陸森淡淡地說道:“北邊的流民街,天寒地凍,人一茬一茬地沒有了,官家和百官們,真沒有解決的意思?”
聽到這話,包拯愣了下,先是露出無奈之色,隨後有些惱怒地說道:“我們想辦法了,但沒有辦法,他們根本就是冥頑不靈!”
聽到這話,陸森有些驚訝,問道:“怎麼回事?”
包拯當下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流民街的問題,百官早清楚了,也早有心解決。
他們出台了一係列的政策,給農具,給他縣的土地,隻要願意去彆的地方落地生活,官府甚至還願意發路上的口糧。
但即使如此,也隻有極少部分的人願意去彆的地方發展。
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來。
“曆任的開封府尹,都在為此事頭痛,老夫也一樣。”包拯重重拍了一下桌麵,怒其不爭地說道:“本府入冬前,還帶著展捕頭等捕快去流民街勸人,期望他們到有空餘田地的彆縣去落腳,不說富貴,至少能有吃食,能活命。結果那些人連老夫都懶得理會,許多人居然還威脅開封府,要幫他們在城裡安置一塊土地生活,否則他們是不會走的。幾個捕頭氣得撥刀,甚至刀口都架到他們脖子上了,這些人寧願掉腦袋,也不願意走。”
陸森愣了下,隨後哭笑不得。
同時覺得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