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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黝黑的本地人滿身大汗,急急說道:“小人豈敢誑騙郡守,韓相真的走了。”
王安石急忙起身,也顧不得換衣服了,直接就往外衝。
吳氏默默起身收拾碗筷,旁邊坐著的王雱抬起小臉,問道:“娘親,我可否跟著大人過去看看。”
吳氏搖搖頭,說道:“老實待家裡,彆給你父親添亂。”
王雱嗯了聲,乖乖坐著。
另一邊,王安石一路小跑到韓琦的家中,都還沒有靠近,就聽到幾個男人撕聲裂肺的哭聲。
等進到院子中,便看到幾個仆人模樣的男子跪在地上抽泣,而他們的麵前屋內,擺著張草席,上麵有個人躺著,被蓋了白布,看不見容貌。
王安石深吸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揭開白布,入眼的便是韓琦有些慘青,但表情安祥的臉。
默默重新蓋上白布,他走到一旁,問道:“出了什麼事情,明明兩個時辰前韓相還好好的。”
中年管家哭得嗓子都啞了:“小人兩個時辰前,給老爺端去湯藥,他喝完後便睡了。然後方才我煮好小米粥,想給老爺端去,讓他暖暖胃,畢竟老爺病了一個多月,吃了就拉出來,肚子都沒有多少米,人都瘦了。結果上到二樓,發現老爺臉色不對,再一探鼻息,人已經沒有了,連身體都硬了。”
原來午時看到的韓相,已是回光反照嗎?
王安石低垂眼眉,語氣緩慢說道:“彆光在這裡嚎了,馬上去請人做棺,先在屋內停靈七天,我會幫忙安排布置韓相的身後事,快去做事吧。”
中年管家抹著眼淚站了起來,帶著另外兩個仆人往外走。
停棺七日是個規矩,主要是現在醫術不發達,無法分辨病人是真死還是真死,而停棺七日能有效地避免把假死病人活埋的情況發生。
韓琦家中隻有幾個仆人,沒有其它直係親屬在,現在能做主的也隻有王安石這個郡守了。
給這些人安排了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務後,王安石自己也回家了。
吳氏小碎步輕移過來,問道:“官人,韓相他真的……”
王安石點點頭,他回到簡陋的書房中,寫了一份悼文,一份訃告。
但沒有急著發,至少能得到停靈結束後,這兩份文章才會發出。
寫完兩訃告後,王安石坐在書房中,從書窗看向外邊。
瓊州的天似乎都比中原的藍些,隻是這種藍,現在似乎帶著點壓抑。
他抿了口澀茶,嘴澀內心中更澀。
現時的王安石很年輕,年輕人從來是不畏懼死亡的,即使是一年前他監軍西北軍,沙場之上他依舊淡定。
因為他相信自己有天命在身,報效朝廷,名揚天下是他必定會走的路。
但現在,他卻有些迷茫了,因為韓琦就死在他的麵前。
同時還死得很不值得,很沒道理。
不是死在驚險萬分的沙場上,不是死在詭波密雲的朝堂上,而是死在瓊州,死在這個南蠻之地,死得平平無奇,死得毫無價值。
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亡,在監軍的時候,見過多少的生生死死,他沒有在意過,賊配軍死了就死了,有什麼打緊。
可現在他在意了。
在他的意想中,像他們這樣的文臣高官,死的時候必定是驚天動地的。
可韓琦卻用自己的死,揭露了一個事實。
無論身份再高,死了就是死了。
韓琦的功績,過往和地位,不比他王安石強得多?
可還是死了,死得無聲無息,沒有任何波瀾。
和普通人一個樣,甚至連賊配軍都不如,
王安石此時有了共情的情緒,他想著,若是自己到了韓琦那個層次,然後也無聲無息死在蠻地,那將會是一個多可怕的場景。
甚至他還有了種其它的情緒。
“生死之間,王候將相和市井凡夫又有何區彆!”
王安石喃喃自語,這道理,他早在書中讀到過,但真正有了直觀的感受,這是第一次。
隻有同類的死,才能讓人覺得震撼。
窗外天色漸暗,書房中也暗了下來,隻有王安石一雙眼睛,依舊明亮。
約十五天後,一封由瓊州發出的官文到達了汴梁。
然後朝堂震動,但也隻是震動罷了。
韓琦確實名望極高,廣為人知,但那又如何。
仁宗趙禎更受天下民眾敬仰,他死後也就哀悼了不到三天,全大宋的子民該吃飯就吃飯,該尋歡作樂就繼續尋歡作樂。
相比之下,韓琦的死,隻是引起了一陣子的討論,然後就悄無聲息了。
陸森收到消息的時候,沒有說話,隻是笑了下,舉著杯子向空中禮敬,然後一飲而儘。
他繼續抽時間教導趙宗實,日子過得頗是快活。
一切都在按著他計劃中的進行。
而杭州也越來越熱鬨。
甚至來的色目人更多了。
畢竟這是一個有‘神跡’的城市,而且這空中的飛船,還是他們很多人都聽過的太陽船。
即使大多數的色目人不知道太陽船是個什麼東西,可總會有人告訴他們,這是他們很久很久以前的神。
原本杭州的海貿是在漸漸被泉州,廣州等港口分流了的,可這太陽船一出,收到消息的色目人們,就認準杭州港了,其它地方不去。
而麻煩也就在這,因為來了太多的色目人,現在杭州港已經有點‘容’不下這色目人了。
為此呂惠卿天天在趙宗實家門口外候著,終於等到了陸森。
兩人此時坐在趙宗實的家中,借用了趙宗實的書房。
對此趙宗實一點意見也沒有,反而還很高興地拿著碧蓮給的碎銀子,跑到外邊逛街去了。
趙府管家給兩人奉上青茶,然後又退了下去。
看了看周圍的布局和設置,呂惠卿的視線落回到陸森的身上:“陸真人現時應該已經二十歲出頭了吧。”
“二十二歲。”陸森笑笑,
其實不止這歲數,但係統界麵中,認定陸森就是二十二歲,所以他就按這數字當成自己的年齡。
呂惠卿頗是羨慕地說道:“可陸真人看起來,依然是十六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