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眉頭一剔,道:“你這人真奇怪,一開始接近我提出交易的是你,後來不願意隻是交易的也是你,如今卻又拿交易的誠意說事。你我之間不就是一個賭字嘛,還是原先那句話,出來玩,玩不起怎麼行?”
她倒是牙尖嘴利,竟拿從前他說過的話來堵他的嘴。
“殿下真是欺負人。”沈玨歎息著說。
元羲嗤笑一聲,道:“沈玨,本宮便與你攤牌也沒什麼。任何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隻有你不可以。”
隻有你不可以。
沈玨眉頭一動,正要說什麼,卻突的神情微變,拉著元羲退入了一處衣櫃。
衣櫃門關上的瞬間,禪房的門從外頭打開了。
沈玨同元羲擠在櫃中,那櫃中空間有限,元羲整個人都鑽進了沈玨的懷裡。
這一方狹小的世界隻他們二人,手腳相纏,呼吸相觸。
一扇單薄的櫃門,卻是隔出兩個世界。
櫃門之外,嚴妝的婦人虔誠地問得道的大師:“我兒這桃花劫,可還有解?”
大師宣了聲佛號。
仿佛降魔咒一般,櫃子裡的人,心砰砰直跳。
四目相對,兩人眼神皆是一動。
“施主,劫難是道家之說,我佛家所謂劫,指的乃是時間。”
秦氏便低頭道:“大師恕罪。您先前說我兒命中注定要還了一女子情緣,姻緣方才能圓滿。信女一直記掛此事,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世上因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施主不必太過執著。”大師慈眉善目說道。
秦氏於是歎了口氣。
兒子生辰那日半夜未歸,回來之後人便變得懶懶散散,做什麼都提不起勁的樣子,叫她好一番操心。結果丈夫一直叫她不必管他,她便也作罷。這回重陽又去了暢園,還在園中遇上了昭寧,回來之後雖神色如常,卻越發不苟言笑。她在女兒那邊旁敲側擊問了幾句,叫女兒大刺刺一句“他們說話旁人都插不上嘴”給唬了一大跳。
她先前一直覺得對兒子關心不夠,才會出了同昭寧公主之間的荒唐事。如今便格外在意兒子這頭的風吹草動,結果卻是有心無力,如何不叫她歎息。
世上的母親,總希望兒女能得到最好的一切,免受苦難。卻不知這本就是事與願違之事,要得到最好的一切,又如何避得開苦難?
“咦?這是誰落下的玉佩?”立在榮枯大師身後的小沙彌突的開口說道。
黑色的瞳子猛的一縮,元羲的眼睛睜得越發大,她方動了動自己的手,卻叫沈玨立時拿住了。
汗水在兩人手心間蜿蜒。
元羲看過去,他微微搖了搖頭。
那是一枚圓形的春水白玉如意佩,如今已被那小沙彌撿起奉與老和尚。
“師父,今早弟子幾個打掃這處禪室時未曾見過這玉佩。”
老和尚掃了一眼玉佩,宣了聲佛號,道:“既玉佩落在此處,便有落在此處的緣法。”
“弟子是擔心這禪室進了賊人。”
“若進了賊人,你當如何?”老和尚慢悠悠問道。
那小沙彌便立時道:“弟子請命把這處禪室好好檢查一番。”
元羲的心猛的一沉。
不想此時秦氏卻道:“大師恕罪,這是信女的玉佩。”
那老和尚便道:“既是施主之物,自當還於施主。”
秦氏雙手接過,道:“多謝大師。”
老和尚看向一旁的小沙彌,道:“出家人當戒嗔。明空,你方才可知你犯了嗔戒?”
那小沙彌便低頭念了聲佛,麵有愧色道:“弟子犯戒,還請師父恕罪。”
老和尚搖了搖頭,道:“你侍奉的是佛,不是我。”
秦氏不管這兩人在一旁說禪機,收好那玉佩,同榮枯大師道:“信女叨擾大師了,這便告辭。”
那老和尚便道:“梁施主生前常來我寺中布施、聽貧僧講禪,今日貧僧便再去為她誦最後一遍經。明空,去取老衲的紫金袈裟來。”
“是。師父。”
有腳步聲漸漸靠近衣櫃。
元羲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這櫃中空空,並不見尋常衣物,卻隻那麼一件袈裟,如今正擋在兩人身前。
“這紫金袈裟乃是禦賜之物,合該用在佛家盛事之時,用於給我家老夫人做法事,實在叫信女惶恐。”
小沙彌的手指已碰到櫃門,聽了這話,卻是頓住了,目光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歎了口氣,終是道:“罷了,既如此,便就這般去罷。”
一陣腳步聲及關門聲後,此地再次歸於寂靜。
元羲等了會兒,見外頭確實沒了動靜,方才打開櫃門。
公主殿下輕手輕腳從衣櫃裡走了出來。
手指方碰上禪房門,卻聽外頭傳來女子的聲音:“師父,我迷路了,煩請告知客堂該如何走?”
是雙鶴的聲音。
外頭有人。
沈玨走到一旁,指了指窗子,同元羲打了個眼色。
元羲咬了咬牙,提起了裙角。
她爬上窗時,才發現窗外的地勢低上許多,如此便顯得她所處的位置尤其得高。
沈玨已站在窗下,示意她跳下來。
“相信我。”她仔細讀著他的唇形。
已是這樣的境地,她難道還有什麼彆的出路嗎?
元羲心一橫,人便跟著縱身躍下。
無人看見,這山寺一隅,素衣翩翩的公主殿下若蝶一般,飛入窗下白衣公子的懷中。
“殿下說得對,我是無法成為殿下的朋友的。”沈玨抱著元羲,在她耳邊說道。
“我也不想成為殿下的朋友,我是要同殿下做夫妻的。”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鑽入了她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