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被上司潛規則更慘的,大概就是上了對方。
不不,還有更慘的——上司是王儲。
李緊難免懷疑起衛縱,他這好好地睡個覺,又不是醉酒,怎麼會毫無印象呢?
“對不起,”他歎口氣,頹喪地坐在一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說,我是不是應該叫大夫過來?”他往衛縱身下溜了一眼。
衛縱終於知道哪裡不對頭了。
“誰給你的自信?”他簡直被李緊氣笑,“就算上也是我上,你有本事壓我?”
李緊懵逼地看他。
“你想多了!”衛縱沒好氣,下床套上睡袍。
他背對著李緊,臉上卻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行了,他的尊嚴保住了,小卷毛和他是雞同鴨講,跨服聊天,根本說的不是一件事兒……他的異化體仍然是秘密。
“我現在好奇的隻有一件事,”他走到門邊,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緊,“你到底怎麼做到的?翻山越嶺地從地上跑到我床上?”
李緊瞅了一眼地上那一團被子,心中同樣困惑。
對啊,他怎麼做到的?
這裡畢竟是衛縱的家,他可以披著睡袍光著大腿走來走去,李緊卻不能如此。他匆忙把自己的死角短褲從地上那一團被子裡拽出來,再匆忙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襯衫和褲子都疊得整整齊齊擱在地毯上,要不是如此,他現在門都出不去。
衛縱把門打開,門外兩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吃著女仆送過來的早餐。
“你們終於出來了,”羅華喝了一口咖啡,“我煎蛋都吃了兩碟子……”他的目光從衛縱身上掠過,落在李緊身上。
怎麼說呢?他竟然沒有感到很吃驚。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雖然青年麵帶窘色,衣服略微淩亂,但舉止看起來倒還是大方坦蕩。再客觀地審視對方和王儲之間的氣氛——
他不得不接受現實,衛縱實在不大可能一夜開竅。
當然了,這也算是個進步,至少羅華可以很肯定,李緊絕對是特殊的。
理由挺簡單,王儲殿下不是個樂於分享的人,什麼都不愛分享。彆說床了,就是房間,他和關琳能進會客廳,這就是底線,除此之外的其餘地方,他都沒進去過。
什麼是特殊?這就叫特殊!
“你就是今年畢業生第一名吧?”關琳擦了擦嘴,站起來朝李緊伸出手,“認識一下,我是關琳。”
“關司長您好!”李緊立刻回握,“您兩年前來校的那場演講太精彩了,我還特地錄下來看了好幾遍!”其實是聽說關琳會開選修講傳播學,他錄了用來押題的。
“是嗎?”關琳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晃了晃手,“我因為出國不得不取消了選修課。否則,那場演講還是很有意義的。”
“……”李緊隻能麵帶微笑裝傻。
他此刻除了笑還能怎樣呢?眼前這位竟然是女裝大佬——沒錯,媒體上的關司長,王室的發言人,明明是一位紅色卷發高挑豐滿的大美女啊!
關琳似乎很滿意他能管住好奇心,鬆開手,將注意力投向王儲殿下。
“殿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緊還處在國安局的觀察期內,”他不大客氣地提醒對方,“留宿在夏宮,會對他們的工作造成誤導。”
衛縱似乎對他很忌憚,含糊應著,往走廊躲去。
“您彆不把我說的話當回事,王室越是神秘,桃色新聞就越是值錢!”關琳言辭尖銳,亦步亦趨地跟在衛縱身後。
現在留在會客廳裡的隻剩下羅華和李緊這一對上下屬,氣氛自然變得鬆緩。
“你這第二次留宿了啊,小李,”羅華忍不住瞧他,“史無前例的記錄,難不成殿下真喜歡男人?”
李緊一聽,半開玩笑地自嘲:“秘書長,您開著玩笑也得看看我,我這就一個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兒,哪能高攀殿下?”他的話裡三分假七分真,不說衛縱的性向,就算衛縱真搞基,看上他也總得有個契機吧?
一見鐘情?哈,他又不是灰姑娘!就算是灰姑娘,人家大小也是貴族家的長女,而他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孤兒。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至於三分假嘛,嗐,王儲就跟個嬌花香餑餑,羅華和關琳自然怕他被豬拱。可實際上,他倆那都是因緣巧合。
‘皮糙肉厚?’羅華分神打量這位嫩得出水的小卷毛,心想,這要算皮糙肉厚,那他們就是老菜幫子了吧。
想法歸想法,他仍然很滿意李緊的主動表態。這兩人應該
都沒意識到,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在拉近,而契機絕不是夏宮,應該在更早的時候。
李緊踩著清晨的薄露,提前去了辦公室。六點整,辦公廳的人都已到齊,甚至連餐廳的後廚都來得齊整,一時之間,整個夏宮西翼充滿了黑色和白色。
“李緊,你要花嗎?”禾茉頭戴黑紗,遮住紅腫的雙眼。她手裡捧著好大一捧淡紫色的芙蘭花,挨個遞給同事。
“謝謝。”李緊接過這支單薄的花枝,花簇擠擠挨挨垂在他的手背上,透著脆弱潔淨的紫色,點綴的珍珠般小巧圓潤的葉片,還帶著絨絨水珠。
這個時代自然已經不流行土葬。死去的人會被製成小小的銀色墓牌,每半年,每個區的公益組織會護送這些墓牌前往專門的行星,將墓牌安置在那裡。當然,任何時代都存在特權。
中央城有墓地。
也許大家來得太早,太陽依舊躲藏在濃雲後麵,天氣灰暗。
墓地在一大片綠茵茵的草坪公園裡,裡頭有幾棵成百上千年的老樹,樹根甚至把一些無人問津的墓碑頂出了土層,歪歪斜斜。
這場葬禮來得人出乎意料得多,除了辦公廳,還有許多一看就是貴族的客人,除此之外也來了不少軍人。辦公廳的同事看見蘇南家屬的時候,都暗暗吃驚。
他們大部分人都認得這家子,隻是同事幾年,竟然不知道蘇南家世顯赫。
七點整,眾人來到了草坪儘頭的一棟尖頂石頭房子裡,參加告彆儀式。李緊兩輩子都沒參加過葬禮,不清楚具體的步驟,不過這棟房子裡並沒有什麼宗教痕跡。
沒有什麼唱詩和禱告,整點的鐘聲響起,他們便跟在蘇家人身後,一個接一個走向蘇南的棺木,將手中的鮮花放在棺木上,同她告彆,最後再同蘇家人握手。
輪到禾茉和李雲京時,禾茉已經哭得站不穩。她和李雲京互相攙扶走過去,看著緊閉的棺木。棺木上開了一扇透明的小窗,露出蘇南修飾過的麵容。
她那樣慘白,凝滯,頭發一絲不苟地垂在兩側,也顯得毫無生命力。可看著她久了,又似乎覺得她依然活著,隻是太累了,睡得香甜。
“……我、我給你帶了花……”禾茉俯身,眼淚砸在那些白色
的紫色的花朵上,“你會喜歡的吧……”她想到她們一起實習、一起加班,下班擠在飛艇裡,還有一起跑去第七區吃火鍋,那些日子都沒了啊。
“祝你安好。”
蘇政委一襲黑裙,臉色和她躺在棺槨裡的妹妹一樣蒼白。她一直挺直腰背守在棺木旁,沉默地和每一個人握手,但她終於在禾茉的低泣聲中捂住臉,痛哭起來。
李緊看著抱成一團的蘇家人,慢慢朝棺木走過去,腦中卻回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電影。好似很多電影裡都會出現葬禮的劇情,每到那時刻,無論是輕鬆歡快的、還是沉重哀悼的,告彆致辭的最後,永遠以淚水結尾。
生命到頭,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被遺忘。
有種說法是,人一生會死三次:
心臟停止跳動的物理死亡;
葬禮結束,社會關係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