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縱拽著人沉默地走出作訓室,來到木製的樓梯前時,兩人又自然而然地分開。
李緊臉上的熱度漸漸降下來,他瞄了瞄右前方的人,心想,大概是尷尬吧?不過小王子的心理素質未免差了些,他還沒親、撞到嘴呢!
他很快把這些念頭丟開,又開始擔心幾個小時後的“考試”。真沒想到,都成了異化者了,還得學著怎麼撲騰翅膀,這就算了,他竟然還得考試!
虛擬空間帶來的影響十分持久。
李緊一邊爬樓梯,一邊恍惚地覺得,他的尾椎處仿佛有條尾巴在拖著地繞來繞去,而變窄的視野也讓他有點不適應。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錢愛愛,乃至於那麼多異化者會控製不住變形。
比起人形,第二形態明顯更強大,更具有本能,而且有彆於武器,異化形態就是他們自己的半身,遇到威脅時轉化形態就變成了一樁很自然的事情。
比如現在,他才不過在虛擬空間待了一會兒,就已經適應了自己的異化體。
“衛縱,”李緊話出口才反應稱呼不對,趕緊改口,“殿下,您為什麼沒有異化?”
王儲身形踉蹌了一下,抓住扶手轉頭瞪他:“你問這乾嘛?”
“張醫生說的,”李緊語氣很無辜,“他建議你在監護我的時候用第二形態。”
張艾德!
衛縱有點牙癢,硬邦邦地回他:“沒門兒,我、我的異化體說他不想見你!”
開玩笑,就算這家夥早已把他摸了個遍,就算這家夥抱著他各種表白,他也絕不會暴露自己就是……黑白花!
這事關男人的尊嚴!
李緊衝他翻白眼,擺明了不信。兩個形態又不是多重人格,還能對話。
“真的不行嗎?”他輕咳一聲,用崇拜的語氣說,“我聽聞王室的原形是一種叫做冰虹鵬的似龍鳥,但是隻有一些繪畫作品,沒有照片影像資料。”
他的語氣中流露出遺憾和好奇,倒也不是裝的,因為他確實沒見過冰虹鵬。
星際中其它國家的王室各有各的傳承,大多都是變種人的後裔。有些種族連露麵都少,比如德瑞克星的長老們;而有些王室樂於宣揚自己的強大,照片視頻滿天飛。
海藍星的名譽王室更誇張,新任王妃把自己的生活娛樂化,從下一代繼承人誕生開始全星際直播。於是網民們能親眼看見海藍星的王室出生和變形。
嘉萊萬斯大概屬於最神秘的那一批。
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冰虹鵬,可沒人真正見識過。李緊覺得自己的異化體就挺厲害了,那食物鏈頂端的強者又是什麼樣兒?
“殿下,讓我看看吧!”他懇切地望著衛縱。
“……不行,”衛縱拒絕地十分艱難,“我們家有規矩,不能輕易變形。”
他鄭重地補充道,“太大了,你懂嗎?”
李緊更加想看了。
“也許……”王儲殿下轉過身,背對著他猶豫,“也許等有一天——”
嗯?李緊眼睛亮了,等他把話說完。
衛縱卻無聲地歎口氣,咽下想說的話。他故作輕鬆道,“沒什麼,哪天你要是跟我去要塞前線,說不定有機會。畢竟那會兒能看到我的敵軍,都死光了。”
李緊嘴角抽搐。
兩人停下其中一層,衛縱指向長廊一側的塔樓:“你這段時間就住在我樓下吧,房間布置都差不多。現在去休息一會兒,晚飯我讓人送去,到點再喊你。”
李緊怔愣。他看向衛縱,王儲殿下刻意盯著長廊外的花園,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眉頭微蹙,試探性地開口:“殿下,我的傷也差不多好了,假如不方便留宿,我就先回去?”
“你的公寓都炸成兩段了,”衛縱一口駁回,“你打算睡哪兒?”
“放心,我有地方住,”李緊聳肩,“王諫願意借我一套控製的房子,就在A1區,離夏宮非常近,做飛艇隻要十五分鐘。我可以去那裡住上半個月,等‘傷’好徹底再上班。”
衛縱的眼神變得異常冰冷。
“你在生氣?”他憤怒又困惑地反問,“因為我讓你換房間?”頓了頓,似乎是在控製自己的情緒,隨後解釋道,“我不是因為你不小心親到我的那件事……”
“哎哎我知道了,”李緊尷尬而羞惱地打斷他,“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啊!”
結果衛縱的臉色更加難看。
“那你為什麼要回去?”他壓低聲音,“這個節骨眼上,你自己有多危險難道心裡沒數?”
廢話!
李緊心想,誰不怕死啊。要是能待在安全的地方,他乾嘛要出去冒險,還得欠王諫家一個人情嘛?可他也沒辦法啊。
他為難地看著眼前怒意勃發的黑發年輕人。
既然衛縱想要和他保持距離,他總得自覺點。何況,他認為喜歡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喜歡一個人,並不代表他就有權利去為難自己喜歡的人。
李緊認為最高尚的喜歡,就是即使沒有好的結果,仍然能給大家留下點好的回憶。他希望將來有一天,如果有人提到他,衛縱能帶點驕傲地說,“這個人曾經喜歡過我”。
話又說回來,他對衛縱可能也沒達到“喜歡”的標準。也許,他就是欣賞衛縱的長相……又或是稍微有點心動……或者隻是覺得這人有趣而已。
可惜他感興趣的對象並不普通,還是他的頂頭上司,為了避免大家日後難以相處,儘早主動地避開,不正是最正確的決定嗎?
李緊不願去深思,為什麼他寧可冒著風險,都不願意被衛縱討厭。
“我擔心會被發現,”他特彆貼心地表達自己的憂慮,“您長久以來被稱為‘緋聞絕緣體’,我覺得我不該破壞這個……”剩下的話消失在某人殺氣騰騰的眼神裡。
“管好你自己吧,瘦不拉幾小卷毛。”衛縱哼唧一聲,丟下他上樓去了。
呦嗬,李緊眯眼。
不得了,這個小王子豁出去了,竟然直接喊他外號。
他捏捏自己的胳膊,幽怨地歎口氣。這次一折騰,他身上的肌肉差不多都沒了,一朝回到解放前啊,又得重頭練起。
晚上九點五十九分,兩人同時在全息艙裡躺下,進入到虛擬作訓場中。
森林裡的時間大概已經過去了十來天,李緊再次睜眼,驚喜地發現自己從拳頭大的小毛球,變成了麵碗大的中號毛球。同時,他的腳爪長得更加結實,蛇尾輕鬆蜷到身前,已經比之前長了一倍,淡淡的黃色鱗片開始有了金屬色澤。
他努力仰起腦瓜,看見黑發青年安靜地閉目靠在樹乾上,過了幾十秒,才睜開銀色的眼瞳。
“好慢!”李緊開口,還是一口奶氣。
衛縱慢條斯理地打量他,隨口應了:“剛才布莉吉妲找我。”他在黑暗中降落,意識
還沒進入虛擬空間,就被中央智腦攔在半截。
‘隻是告訴你一聲,麵具已經摸到了線頭,接下來將會有很長的時間,會和我斷開聯係。’
他回過神,把毛球捧了起來:“喝,重了不少嘛。”
李緊看他態度和先前一樣,不由放鬆了下來,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翅膀。
“看我的膀兒,又大又寬!”他又伸出戴著金環的爪給衛縱看,“我的腿也長了!”說著興奮地把尾巴甩到前麵,細細的尾巴尖抖啊抖,“信不信,我現在甩你一尾巴,能把你皮給抽爛——”
衛縱皮笑肉不笑,閃電般捏住他的小尾巴,用指尖碾啊碾:“你說要抽爛誰?”
咿!
毛球啪嘰癱到他手裡,悲憤地直叫喚。
衛縱抱著他往懸崖邊上走:“人家都練了很久,你行不行啊?”
“我哪知道!”李緊沒想到虛擬空間會過去這麼長時間,他下線的時候,隻能飛十秒鐘。這麼一想,他就心虛地縮脖子,整個鳥窩在王儲的胳膊和胸膛之間。
依舊是那個平台,大概時間還沒到,平台上空空蕩蕩。衛縱特地設定了屏蔽儀,帶著毛球下去,正好碰見搖搖擺擺走出來的毛球長隊。
無數個緊毛球,各個昂首挺胸,盤著小尾巴走來。等它們擠擠挨挨地站好了,一大片陰影降臨在平台上方。蛇尾鷹盤旋著降落,收攏羽翼,站在了平台邊沿。
“桀——”它短促地戾叫。
李緊聽到的是“考試開始”幾個字。他趕緊屁股往下用力蹲,示意衛縱放他下去。
“我就在這兒等你啊,”衛縱像陪考的家長,忍不住叮囑,“萬一你要是覺得飛不起來,趕緊喊我彆耽擱,懂?”
“知道了知道了。”李緊右耳聽左耳出,緊張地擠進隊伍中間。以他多年豐富的考試經驗來說,既不能太靠前,也不宜在最後,中間就很不錯!
這時老鷹開始考前的最後訓話:“小子們!記住飛行的原則!放鬆——觀察——保持姿勢!尤其是放鬆,放鬆你們的翅膀,彆蜷縮;放鬆你們的尾巴,彆亂動!”
於是所有鷹崽們都開始像發動機一樣抖動身體和翅膀,李緊也跟著抖。它們儘可能地舒展自己扇形的幼嫩的翅膀,將還帶著絨
羽的翅膀全部撒開,感受烈風從羽毛的縫隙中掠過。
“迎風,要迎風!”站在李緊前麵的毛球不斷地嘀咕。
“要乘風!”另外一隻崽大聲道。
李緊更焦慮了,他看看守在遠處的某王儲,又望了望幾米外的白雲和峽穀。不是上升流嗎?他記得老鷹都是乘著一股上升流盤旋的嘛。
這時,第一隻鷹崽已經哆嗦地站在了平台最邊緣。
它努力地觀察著風向,而蹲在一邊的老鷹不發一言,並沒有提示它的意思。過了一會兒,鷹崽就就閉上眼,在一股輕盈的盤旋而上的暖風裡飛上了天空。它太小了,雖然極力順著風勢放鬆自己,但是仍然飛得東倒西歪,嚇得唧唧直叫喚。
但它仍然保持著一定的高度。
大概過了五分鐘,蛇尾鷹展翅飛了出去,很快追上了鷹崽的高度,用巨大的鉤爪抓住了鷹崽,將它帶回了平台。
“合格!”
它叫了一聲。
所有的考生都羨慕地歎息,也包括緊毛球。
上升流隻有在風和日麗、大地回暖的好天兒裡才會有,於是大家都積極地向前,一個接一個飛行。考試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在李緊前麵的那隻崽觀察錯誤,風向還沒變,就直接跳下去,結果就像直升機墜機似的,撲騰著往下掉。
好在蛇尾鷹不會真的不管,但把那崽抓上來以後,就給了它一個不及格。
那隻崽嗚哩哩地哭著,拖著小尾巴往洞裡走。
“等我們都挑好地方建巢,它就沒有啦。”一隻毛球遺憾地搓了搓翅膀尖。
終於到了李緊。
衛縱精神不由振奮。剛才那一陣子,他耳邊全都是各種嘰喳鳥叫,根本聽不懂,被吵得兩眼冒金星。
李緊叼著剛才在洞口撿來的樹葉,小碎步挪到平台邊緣。
蛇尾鷹看了看他的葉子,也沒說什麼。
“加油啊小卷毛!”
李緊不高興地把屁股對著衛縱。
他探頭觀察風向,發現他能夠很敏銳地體會到風吹過冠羽,吹過他身上每一根羽毛,每當風向發生了輕微改變,他很快就能通過羽毛感受到,但這是一種模糊的感覺。
沒關係,他還有輔助手段。
衛縱挑起眉,看著那灰色帶金色的毛球,將鳥喙裡的樹葉丟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