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被各種年代的高科技垃圾包圍,但本身過的卻是最落後的以物易物的生活。
他們中有些年紀稍長的人,也許曾經用過貨幣,但麵對一無所知的同伴,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這種東西。小孩子們和烏金似的,從能跑能跳開始,就熟練掌握各類垃圾能兌換的必需品名單,卻不知道每換一次,他們都會被剝削一次。
就算首都星最靠外的城區,那裡的黑中介都不會如此貪婪。一塊A級的充能線路板換四條硬麵包?他會被拾荒的流浪漢圍起來揍一頓。
地下城的內部交易市場並不會好很多,畢竟還有上城那位中介定下的“物價”作為基礎。
“這些胡蘿卜怎麼換?”李緊指著攤位右上角,那裡有一把細長的拇指胡蘿卜,新鮮帶土,綠色的葉子水靈靈的。
“你說黃塊莖?”攤主是個麵容滄桑的女人,順著看向那堆蘿卜,“這玩意兒不值錢,不過也得四分之一充能板。如果你有肥皂或者防凍液這類物資,我還可以搭你幾根綠葉菜。”
“那肉呢?”李緊猶豫了一下,問道,“呃,這是什麼肉?”
攤主一看他就是新人,不過應該挺有錢,就耐心地解釋:“這是風鼠肉,不是垃圾場裡的那種,是雜交種。你放心,這肉上城老爺也吃,沒有任何輻射,高蛋白質。”
李緊還沒怎麼,旁邊的衛縱露出嫌惡的表情。
王儲殿下回來的路上,還看見了好幾隻垃圾場的風鼠,又大又醜陋。雜交……和什麼雜交,總歸也是老鼠!
衛縱剛準備拒絕,就看見卷毛懷裡的小鬼哈喇子流到了胸口,嘬著手指渴望地盯著肉瞧。
“……”
首先這小鬼肯定是異化者,其次精神力目前測不出來,但肯定不低。
在這種前提下,衛縱非常清楚他的身體發育會需要多少能量。吃不飽肚子,對於普通人來說,除了饑餓,可能就是瘦一點,個頭矮一些。
但對於異化者,這種長期缺少肉食的饑餓,無疑是一種酷刑。隨著年齡增長,他的精神力也會持續增長,身體發育無法跟上,甚至會造成異化失敗。
衛縱也見過第一次變形以後,七八年都無法恢複人形的異化者。對方已經習慣以動物形態生活,長此以往,他的行為會慢慢遵從動物本能。
“……可以買點嘗嘗。”他勉強道。
李緊意外地瞅他一眼,在他惱羞成怒前,迅速轉過頭,讓攤主把那塊巴掌大的肉以及胡蘿卜包起來。
他拿出半塊油紙包裹的肥皂和一條旅行裝的牙刷,裡麵配有一管清潔膏。這有點像他那個世界的一次性牙刷組合包,他的空間扭裡準備了一紙箱,拿出來倒也符合他們旅行者的身份。
女攤主接過去,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她翻看了那兩樣東西,發現都不是垃圾堆裡的陳貨,而是比較新的包裝。
說實話,這些生活用品太少了。老板卡著量兌換給他們,導致很多人寧願多換一點食物。但是時間一久,他們這些人很早就開始牙齦萎縮,過早的掉牙,也因為陳年汙垢導致脫發和皮膚病。
活得還比不上那些貴族老爺的狗。
“我那裡還有些美味的蘑菇,”她熱切地看著李緊,“還在長呢,過兩天就能拿來賣了。如果你還有肥皂這些,都可以過來找我換!”
李緊笑著點頭,示意衛縱把東西拎上,自己抱著烏金繼續逛大街。
“……我的待遇……”
衛縱怨恨地嘀嘀咕咕,用一根手指頭嫌棄地拎著東西跟上去。
他們來之前也猜到,以烏金的年紀恐怕住不到什麼好地方,等真正看到房子的時候,他倆還是啞口無言。
地下城每個路口的上方,都有一處過濾通風口,可以過濾掉酸雨,阻擋輻射。住宅區被這些大大小小的道路和巷子分成方塊形的區域,最好的房子自然在臨街靠近通風口的地方。
烏金和大部分孤兒一樣,雖然能分到住所,位置都在頂裡麵,空氣不會太新鮮,也接不到過濾後的乾淨雨水。關鍵是特彆小。
“你管這叫房子?”衛縱捂著額頭,彎腰鑽進去。這門洞也太矮了吧!
整個窯洞也就兩三個逃生艙大小,可能都是給孩子住的,基本上就是從彆人的窯洞旁挖幾個台階,在頂上挖出了一個閣樓而已。
“這裡是便便的地方,”烏金不以為意,得意地指著房間裡一個更小的門洞,“我自己挖的!”
李緊嘴角抽抽,走過去彎腰看了一眼,很好,裡麵隻能允許小孩一個人蹲在裡麵解決大小便。這裡完全就像個小人國。
“你都在哪裡做飯?”他無奈地問小孩。
烏金嘚嘚嘚跑去房間一角,從一堆碎石頭的對麵,撬起一塊土磚。衛縱好奇地蹲過去瞧,引起了小孩嫌棄警惕的眼神,他裝作沒看見,依舊探頭去看。
“什麼東西?”他動動鼻尖,隱約聞到惡臭。
磚頭底下的洞很小,隻有一塊包著油紙的黑色東西,還有半塊硬麵包。
烏金捧起那塊黑色東西:“這是臭肉乾,用鹽風乾的,彆人家都是拿來煮麵包,我不會,就撕成一條條就著水吃。”
衛縱簡直崩潰了,他瞪著那塊肉,上麵不但有粗糙的鹽粒,竟然還長了綠毛?他從小到大彆說變質的東西,哪怕在戰場上遭到圍困的時候,寧可餓著也很少吃營養劑。
這是要為難他啊!
烏金看出來他的嫌棄,失落地低下頭,捧著肉的小手不安地動來動去。
“我覺得,用水煮味道應該不錯……”
李緊不忍直視這兩個人,上前挽救尷尬的場麵。
“一會兒我們可以試著煮一煮,”他用力揉了揉烏金的小臉蛋,“我們知道,你已經把你最好的東西分享出來了,你是個好孩子。”
彆說,這張小臉雖然沒二兩肉,不過就是軟嘟嘟的。
烏金雙眼嗖的就亮了,像被豢養的小動物似的,不自覺挨到李緊身邊。下一秒,他卻被一隻大手直接拎起來。
“啊啊啊你放下我——”
“彆廢話,”衛縱不耐煩地晃晃他,“我們得換個房子,這地方我連腳都伸不直!”
如果形容一下烏金的心理狀態,大概就像坐過山車,剛才還美滋滋,現在心情就跌到了穀地。他小臉黯淡,垂著四肢無精打采地點頭答應。
“你放我下來啦,我知道去哪裡租房子,現在就帶你去。”他就知道,這兩個人又好看又厲害,怎麼會願意和他待在一起呢。特彆是大個子,肯定很討厭他,嗚!
衛縱放他下去,又催促道:“你趕緊收拾好要帶走的東西,我肚子餓死了,快點搞好房子吃飯!”
烏金仰起頭,怔怔地張大嘴。
“我……你們要帶我一起走嗎?”
衛縱斜眼看了看笑眯眯的卷毛,隻得無奈地歎氣:“是的,小鬼,所以你現在可以收拾了嗎?”
“我我……我馬上好!”
烏金像個黑色小蹦豆原地彈跳,然後就開始歡快地在屋裡來回穿梭。
李緊和衛縱兩人站在門口,看著這小東西在方寸大的地麵上到處撬磚,撬得整個房間跟被狗刨過似的,到處都是洞。他把那堆亂七八糟的能源板和乾糧,還有莫名其妙的收藏品都堆起來,用浴巾裹成一個小包裹背在背上。
“……還挺聰明。”衛縱小聲嘀咕。
等烏金氣喘籲籲地站在他倆跟前時,李緊輕咳一聲說:“你走一步試試。”
烏金背著包裹朝前邁了一步,然後仰頭啪嘰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衛縱靠著門洞笑得渾身顫抖。
李緊眼裡帶笑,故作驚訝地把小孩抱起:“你怎麼突然倒了?”
烏金懵逼地瞅著他。
等三人出發,果不其然,小包裹和菜都到了衛縱手裡。
負責分配房子的人詫異地看了看兩人,又看看換了新衣服,臉蛋乾淨許多的烏金。他看著李緊問道:“你們申請一起住,是打算收養這孩子嗎?”
李緊能感到懷裡的小身體瞬間繃緊。
他點點頭:“是的,我們看烏金很投緣,如果他同意的話,是有這個打算。”
那人聳聳肩:“我們這裡又沒有什麼法律可言,我也隻是隨口一問。”這兩個人要是能離開,把烏金帶走也不錯。
“空的房子很多,你們可以看看圖紙選一處。每個月都用線路板支付房租,一塊到五塊不等。”
李緊低頭看圖紙,順帶把地下城路線記下來。衛縱裝作不經意地打探:“抱歉,我們是旅行者,對這裡不大熟悉,這個房租是交給上城人嗎?”
“我現在相信你是外來的了,”那人笑道,“我們這裡隻要不鬨出亂子,都是自治。非要說有什麼城主,大概就是烙鐵頭,他手底下有人數最多的拾荒隊,咱們這兒城西的大部分房子,都是他們蓋的。”
衛縱心裡吐槽,這裡的人起名字簡直和衣著似的,隨心所欲。
“我們選這裡,”李緊把圖紙遞還給那人,“這裡靠近西邊的出入口,感覺比較方便。”
那人掃一眼,讚許地點頭:“你還挺會選。這片房子都很新,每個月兩塊D級線路板,對你們應該不算什麼。”
李緊挑選的是房子兩個房間一個廚房,因為在二樓,還有個露台。房子既靠近西門,又靠近通風口,露台上直接就有過濾接口。如果在雨季,每天打開接口能留下一桶過濾的清水。
烏金興奮地小臉通紅,他又是高興又是不安。
“卷卷,”他拽拽李緊的領口,小聲問他,“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李緊無語:“彆跟他學這些不好的,喊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