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耀走進主臥,輕易就找到了女主人。
金發女人瘦得驚人,披著披肩蜷縮在窗前的沙發裡。她發現衛耀進門,也隻是眼珠子動了動,整個人像人偶一樣沒有活氣。
“她從來沒有這麼瘦過,”衛耀在她對麵坐下,打量她的目光充滿了審視,“這樣一看,你們就完全不像了。”
“我不明白,”
露易絲喃喃道,“你那麼早就知道真相,為什麼不拆穿我?”
“拆穿你?”衛耀想大聲地嘲笑,最後卻隻動了動嘴角,“然後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告訴所有人,我妻子被人掉包了,我一直以來追求的都是個假貨?誰會信我!”
那些人隻會認為他發神經,身體不正常連腦子也不壞掉了,何況露易絲本來就因為有間諜嫌疑被國安局帶走呢。
他深深地呼吸,突然自嘲道:“我和你分手,又去追你的那段時間,竟然都沒發現異常……可見我所謂的真愛,也不過如此。”
隻要稍微一想,他就對自己充滿了厭惡。這麼多年,這種厭惡與日俱增,令人惡心欲嘔。
露易絲痛苦地搖搖頭,抱緊自己的膝蓋。
“不是的!那時候連我自己都認為自己就是露易絲,不是你的問題……”那是她扮演真正的露易絲最投入的一段時間,因為那是國安局交給她的第一次任務,也是最終考核。假如她失敗了,她的那些同伴下場還不知會怎樣。
更重要的是,衛耀的眼神讓她無法抗拒。
她內心深處,多少次羨慕和同情過露易絲。那個監控裡的金發女人是多麼幸福,又悲慘可憐,可她同時也是最沒資格同情對方的人之一,因為她是幫凶是騙子!
衛耀冷眼看著她哭泣。
多年來,每當他獨自躺在陽光房裡都會想象這一天。他想象自己用最惡毒的言語唾棄這個人,擊潰她的精神,嘲弄她虛偽的感情——但出乎意料的是,現在他如願了,內心卻沒有任何觸動。
他內心儲藏情感的區域大概已經空了,隻能像礦場的軌道車,按照既定的軌道前行。
不過他會給這個女人懲罰的,露易絲承受的痛苦,她都會品嘗到。
“好好看看外麵的世界吧,”他不想再看見這女人的臉,站起來往外走,“很快你就得像露易絲那樣,一直活在牢房裡了。”
衛耀來到隔壁,打開門迎麵就是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大公——大公!”一個中年人掛在鐐銬上,嘶啞地求饒,“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會兒……隻是個辦事員啊!”
一個黑衣男人刷得一鞭子甩過去,濺起一串血花。
“啊啊——放過我……”中年人的慘叫聲漸漸衰弱,整個人癱在地上,隻有銬住的左手高高掛著,手腕處磨的鮮血淋漓。
屋子裡還有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坐著。
左邊的女人有一頭豐盈的金色卷發。她穿著貼身的旗袍,身材火辣,此時正姿態閒散地坐在鬥櫃上,時不時翹起修長雪白的小腿,顯得百無聊賴。
右邊則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紅發男子,正捂著腹部,臉色泛白。
“露易絲。”衛耀下意識地放輕嗓門。
旗袍女歪頭瞧他,下一秒消失在鬥櫃,隨即又出現在他的麵前。
她輕笑著,雪白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裡泛著湖光水色,紅唇彎起的角度又十分傲氣。
露易絲當年一直很驕傲的,她聰慧美貌,成績優異,很有傲氣的資本。對於善良又漂亮的姑娘,這種適度的傲氣就顯得分外可愛,像點綴在奶油蛋糕上的鮮紅草莓。
【我喜歡你這樣稱呼我,菲尼克】
衛耀陡然從陶醉裡清醒過來,冷冷地揮開對方,當然,他不過揮開了一團空氣。
“不要學她!”
一瞬間,他很後悔曾經數次和這家夥神經接駁。新的智腦完完全全讀取了他記憶中的女孩,並且迅速吸收了對方的模樣和性格。
除了“露易絲”這個名字,它拒絕承認任何其它的名字或者代碼。
很麻煩,可衛耀眼下還需要它。
“你找到布莉吉妲了嗎?”他不耐煩地問道。
“露易絲”露出誌在必得的笑容。
【她很愛捉迷藏,不過太老了,速度不行啦】
衛耀看向紅發男人,淡淡道:“不要小瞧布莉吉妲,你比起她,連嬰兒都算不上……她一定是去找衛縱的,你要跟緊她。”
年輕的智腦臉上閃過不忿,又讓衛耀難免走神。
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沒看見過這樣鮮活的露易絲……記憶裡最後一次,大概就是她被國安局的人抓走前,他們大吵了一架。
回憶終於喚起了他一絲憎恨的情緒。
【咦?她鑽出星門了!哈哈這個老女人忍不住了!】
智腦眼睛亮了,衝他拋了個飛吻就消失在原地。
衛耀回過神,無奈地搖搖頭,走向紅發男人,“關司長,你真的不打算到我這兒來?”
“大公閣下,”關琳虛弱地笑了笑,“不是我不識抬舉,可我那時還在新聞司做實習記者,確實不知情。”
“我相信你那時不知情,”衛耀俯身對上他的眼睛,“可對於現在的國安局老大來說,再說不知情,是不是有點虛假?你是那樣糊塗的人嗎?”
關琳無言。
他本人對國安局的事務不感興趣,但必須說,小琳一定不會放過那些秘密檔案,她接手國安局的頭一件事,必定是親自整理檔案。
“抱歉,我和她雖然共享一具身體,但記憶並不完全共享,”他平靜地與衛耀對視,“她因為受傷已經陷入昏迷,我甚至不知道她還能否再醒來,所以我給不了您答案。”
衛耀猛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砰的一下,把關琳懟到了牆上。他不斷施加力道,看著紅發男人臉色漲紅又發青,雙手無力地掙紮,露出了腹部的血洞。
“我、要、知道、他的下落!”他一字一句地說,“不然我就把國安局的人一個一個地拖過來,看看是你們的嘴巴硬,還是身體能抗!”
關琳眼前出現一片片光斑,他張大嘴,口水控製不住地淌下。
突然間,衛耀的掌心空了許多,他麵前的男人在極短的時間變成了一個紅色長發的女人。
女關琳穿著寬鬆的白襯衫,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後在轉瞬間用力反向扭轉,不遠處的黑衣男人還來不及反應,她就已經站在了衛耀的身後,反扭住他的胳膊。
“□□媽的死變態,竟然敢動老娘的人!”她拽過衛耀擋在自己身前,衝他的耳朵大聲辱罵,“你個死陽痿,活該你生不出孩子,你他娘的不配!聽見沒有?你不配啊!”
屋裡的所有人都被她鎮住了,表情一片空白。
衛耀隻覺得腦袋轟隆隆,眼前直冒金星,回神一看,自己已經被抓住了。
“誰知道你家裡那檔子汙糟事?”關琳沙啞地咒罵,“當初卞成一幫人死的死引退的引退,早八百年都不知去哪兒了,給他們開綠燈的還是夏宮,你問我,我知道個屁啊!”
卞成就是當時的國安局一把手,同時也是老牌貴族,上議院議員。“露易絲”和衛耀大婚後五年,國安局突然死了好幾個專員和一個副局長,隨後國安局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離開了,卞成也辭職離開了嘉萊萬斯。
從此不知下路。
衛耀當年發現露易絲是假的以後,卞成已經離開了,他不能正大光明找人,又不像現在有智腦的幫助,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找到有效線索。
他晃晃頭,冷冰冰地反問:“難道你涉足國安局,不是走的卞成的人脈?”
“老娘靠的是……”關琳翻了個大白眼,還來不及說什麼,突然倒了下去。
衛耀轉過身,甩了甩發麻的手。
“來得挺及時的,把她綁起來吧。”
另一名黑衣人推開門縫,右邊袖口露出的脈衝槍變形,恢複成了機械手。他戴著帽子,露出蒼白瘦削的下巴,捆起關琳的動作利落簡潔。
關琳一時痛得出不了聲兒,憤恨地瞪著衛耀。
“我覺得你可能是記性不太好,”衛耀看著她,“我打算讓人搜索你的腦域,這樣得出的結果才算有說服力,不是嗎?”
關琳臉更白了。
搜索腦域就是強迫她神經接駁,然後通過儀器把她的精神領域一寸寸翻一遍,這樣搞完,她人豈不是也廢了?
“害怕了,”衛耀嘲弄道,“我早該這麼乾……和你說話簡直浪費時間!”
他低頭看看時間,到了去外城區演講的時候。
“你去通知小姐,讓她和我一起去7區,護著她上車。”他吩咐剛進來的黑衣人。
“是的,大公。”
黑衣人微微低頭,隨即離開了這間屋子。
外頭的大小會客廳和保姆房簡直兩個世界,他帶著心事走到大客廳,那個女孩依然坐在鋼琴旁,整個消瘦的後背緊緊繃著,就像受驚的動物似的。
“小姐,大公讓我通知您,傍晚在7區有一場演講,他要您同去。”他一板一眼地複述,“您最好現在就準備出發,我負責你路上的安保。”
衛芙一下站起來,用一種厭惡的目光瞥他:“……你身上好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