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話題?”
艾伯特狹長的眼眸裡帶著笑意。
他是完美的,哪怕是在刻意諷刺,那線條比雕塑更美好的五官也隻會帶給人好感。
“彆這麼快就否定。”
魔王伊登從容道,
“你會喜歡我們接下來的話題的,一定會。”
魔王伊登走下王座。
他走向陳列在房間裡的圓桌,拿起一個陶砂製成的壺,揭開壺蓋,往裡麵放入茶葉和滾水。片刻後,茶就泡好了,他將紅色的茶湯倒入邊緣描金的白色杯盞中。
他對著站在門邊的大祭司做出了邀請的姿勢。
艾伯特輕嗤一聲,走進了核心塔的樓頂房間。
他走到圓桌邊,用手指輕輕觸碰桌麵:
“這個桌子有些年代了。”
這張圓桌由產自世界北方的紅橡木製成,刷過桐油的表麵光亮,但細看就能發現,上麵有許多不起眼的小小凹陷,都是在日積月累的使用中留下的。
它的桌角已經有些腐壞,但紅橡木很堅硬,不是容易損壞的材料,所以這張桌子應該能再支撐很多年。
伊登問:“你喜歡舊物件?”
“算不上喜歡。”
艾伯特在圓桌邊配套的椅子上落座。
他接過伊登遞來的茶盞,他沒有喝茶,隻是將茶杯轉了半圈,觀察它的做工。
艾伯特摩挲著杯子上的花紋,說道:“隻是,在舊物件壞掉時,心裡難免會有一些不舍……”
聽見這句話,伊登似乎是有些高興。
但這位魔王陛下克製住了,他沒有將情緒寫在臉上。
艾伯特稍稍側頭,望向魔王伊登,問道:“你要和我聊什麼共同話題?”
“敘舊,聊有關深淵之神的事情。”
魔王伊登說道,
“我追隨的神明已經逝世一萬三百零一年了,但我仍然非常想念他。”
“是個不錯的話題……”
艾伯特放下茶盞,
“我也很想念他。”
魔王伊登說道:“這麼多年裡,我始終都想不明白,像冕下那樣的神明,為什麼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艾伯特問他:“怎麼樣的下場?”
“破碎消逝得隻剩下碎片。”
魔王伊登說道,
“他本該在世界的最頂端,不該被眾神驅逐到深淵裡,更不該愛上一個人類,還為此搭上了一切。”
艾伯特捏著杯柄的那隻手緊了緊,他淺藍色的眼眸裡冷光浮動,陰霾逐漸湧上,就像暴風雨前的天空。他低垂下眼簾,金色的纖長睫羽遮住淺藍眼眸中的翻湧的陰雲。
他閉上眼睛,再緩慢地睜開,眼底的情緒就已經被壓下去了。
“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父神為什麼接受眾神的驅逐。”
艾伯特看向魔王伊登,語氣溫和,
“你比我活得久,經曆過父神還在世的歲月,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但是是那種稀裡糊塗的知道。”
魔王伊登回答道,
“在第二神紀的時候,我問過冕下這個問題。”
艾伯特疑問道:“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如果他不接受驅逐,他與眾神之間,會開啟一場神戰。神戰對他而言沒什麼,但對世界來說,卻是致命的。”
魔王伊登說道,
“如果世界毀滅了,他就無法遇見他一直在等待的人了。”
艾伯特有些不解——
父神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在等待誰?
魔王伊登說道:“眾神真是可惡至極。”
艾伯特笑了一聲,回答道:“這句話我很讚同。”
“但最可惡的,果然還是那個人類。”
魔王伊登握緊了茶杯,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
“眾神驅逐冕下,卻沒有毀了他;而那個人類,那個懦弱無能、除了一張漂亮臉蛋之外一無是處的人類,她毀了我們的神明,也毀了冕下不惜對眾神退讓、也希望存續下去的世界……”
“你恨錯人了,伊登。”
艾伯特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那個人類毀滅了世界,是世界毀了她。在那場結束了神明的時代的災難中,她是最無辜的人。”
“無辜?她迷惑了神明,讓那本該無情無愛的神明對她產生了垂憐和愛!”
魔王伊登的情緒有些激動,
“眾神,冕下……所有神明都死去了,她一個人類,卻存活了下來,繼承了冕下的位置,成為了深淵的新神——這多麼荒謬?”
“伊登。”
艾伯特放下茶盞,精致的小盤子的底部敲擊桌麵,發出了重重的響聲。
“彆侮辱深淵的新主人。”
“啊,我忘記了,那是你現在的主人。”
魔王伊登笑了笑,說道,
“不過你也不喜歡她吧?不然也不至於離開深淵這麼多年,直到她蘇醒過來,也沒有回歸深淵。”
艾伯特站起身來。
“阿爾伯特,深淵的守護者。”
魔王伊登笑著問道,
“你維護深淵的新主人,是因為你能選擇的隻有她。但如果有更好的選擇,你還會維護她嗎?”
艾伯特眯起眼睛,問道:“更好的選擇?”
魔王伊登問道:
“如果深淵之神、創世神冕下能活過來,你還會選擇現在的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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