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是一部老電影, 來看電影的人以前未嘗沒有看過。此時停電讓電影停在這裡，雖然有無法看到結局的遺憾，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
真好, 甜中無澀。
停電了, 廣場上有人起身離開，也有人想要再等一會兒。林琳不想看了，於是問張巧雲走不走。
他們這個時候出來看電影，一般都是一個村的人坐到一起。村裡的小夥子們會提前過來占位置，之後會圈出一個圈，讓本村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坐在圈裡。
晚上回村的時候, 除了性子跳脫的，其他人也都特彆自覺地護著女人們一道走。
很爺們的做法。
張巧雲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張建設。四周漆黑黑的，又都是人, 一時間除了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其他人都辨不出了。
張巧雲揚聲喊了兩聲‘張建設’, 張建設連忙應了一聲。
一時姐弟倆隔空說話, 話裡的內容與其是說給張建設, 不說是說給同村其他人聽的。
這時村裡的人聽說張巧雲要走, 想了一回也覺得等下去也沒意思, 便紛紛站起來說走。
一時整個榮華村的村民便都搬著凳子, 拎著馬紮開始向廣場外移動了。
電影說是五點放映，可真真放映的時候已經五點半了。之後看到快結局，此時已經七點半了。
吉省的春天天黑的仍舊早, 走在回村的路上，林琳與張巧雲牽著手手在前麵，張建設就站在她倆身後，和一個同村的小夥一邊不緊不慢的跟著，一邊打鬨說笑。
去看電影時，有人出發的早，有人出發的晚。這條進鎮子的路並不擁擠。可這電影一結束，好幾個村子的人都走同一條路，路上就熱鬨極了。
有那手欠的，趁著天黑還會伸手拉扯上下路上的大姑娘。這時就會聽到驚嚇和咒罵聲，有時還會傳來幾個小夥的追打聲。
林琳和張巧雲這裡倒是沒誰敢過來撩騷，一時與小夥伴們說說笑笑的便到了家。
張巧雲姐弟一直將林琳送到家門口，眼看著林琳進了院子這才轉回去。
林琳院門口掛了有惡意驅逐咒的小木牌子，院子裡還布了陣法，雞鴨崽和狗狗分了區域散養在院子裡，倒也相安無事。
分彆看了食水，又摸了摸兩隻小奶狗，林琳這才轉身進了屋子。
來回走了四個小時的土路，又在廣場看了一場露天電影，這還不提上午乾了一上午的農活呢。所以林琳一進屋子就進了空間，洗頭發洗澡，再將今天穿的衣服都丟到洗衣機裡輪洗，最後換上舒服的睡衣，清水煮了一碗千頁豆腐片和幾塊鴨血，蘸著火鍋蘸料吃了。
吃過晚飯，想到還沒吊的棚底，林琳直接留在空間睡的覺。
春耕的活忙到尾聲，村裡的人可以輪留休息了。林琳先叫上張建設跟她一道去村裡的木匠那裡將她定做的那兩套怪模怪樣的木頭窗框取回來，然後又問了張巧雲去不去鎮上。
去呀，家裡沒什麼活，難得休息自然要好好逛逛去。
姐倆一說完，又問了幾個平時在一起玩的小夥伴，不過她們都去不了，最後就隻她們姐倆歡快的帶著小錢包出門了。
路上趕巧碰到鄰村的驢車去鎮上接宣傳隊的人到村裡演出，倆人便搭了一段順風車。
路上聽趕車的老漢說了一路的八卦，林琳是左耳往裡聽，右耳往外冒，全然的走腎不走心。
聽說原來宣傳隊的隊長現在沒了工作天天在家裡寫檢討，又聽說宣傳隊裡一個男乾事不正經，被紅袖子扯去遊了好幾回街，家裡的媳婦都跟他鬨離婚了。
最後聽說宣傳隊新上來的那個嚴隊長，作風就跟他的姓似的，宣傳隊下鄉表演的時候都必須態度端正，莊嚴肅穆，連笑一下都不行。
那是夠嚴厲的了。
本來村民想看的是節目，完事你給來一群教導主任，林琳想到那個麵畫都不禁打了個哆嗦。瞧把你能的......
奇葩的時代，奇葩的人，再乾出點奇葩的事...林琳都懶得吐槽了。
“本來過幾天就輪到咱們村了，不過出了那件事，我爹和村乾部們都說要再等等呢。”在供銷社門前下了驢車，張巧雲一邊跟林琳抱怨，一邊腳下不停的走了進去。
林琳回憶了一下原主記憶裡關於宣傳隊的印象，然後直接被記憶裡的食譜打敗了。
每次宣傳隊下來，都是在村長家吃的午飯和晚飯，王淑麗是婦女主任，好多的事情她還得出麵張落，十多個人的飯菜不是那麼好做的，所以王淑麗都會叫她過去幫忙燒火做飯。然後幫著幫著就直接在廚房吃飽了。
等宣傳隊和村乾部們都吃飽喝足離開了，林琳便和張巧雲兩個收拾碗筷並且準備做晚飯。
家裡養的雞鵝都特彆的耐燉，兩人將肉菜燉到鍋裡，就得坐在灶邊上燒火。她們倆姐妹倒是可以輪留去看一會兒表演，不過原主卻從來不去。
這也可能跟她過來吃白食有關係吧，還是連吃帶食的那種。
自己吃了個飽，還要端一碗回去給林母吃。她們娘倆吃的肉都是最好的那塊。
這種時候，不多乾些活哪好意思偷懶呢。
也因此在原主的記憶裡宣傳隊就是燉雞呢，還是燉鵝呢？玉米麵的餅子是摻糖精呢，還是摻鹽。菜乾要怎麼做看起來好吃又不費......
“其實不來也好，每次來都在咱們家吃，也沒見村裡給什麼補助。”張巧雲說完，又嘀咕了一句，“張會計還知道客氣一下，你是沒看見老荀頭那嘴臉，一邊吃還一邊‘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啦’。那筷子嗖嗖的往肉上叨，占便宜比誰跑得都快。”
林琳聽了就是一笑，促狹說道，“所以人家現在都兒孫滿堂了。”白撿了一個大孫子。
張巧雲一愣，轉眼間就笑得前撲後仰的。
荀家被白雪憐訛上了，當初也說好結婚可以，但肚子裡的孩子必須打掉。等領了結婚證，到醫院去打胎，醫院卻說白雪憐的身子特殊不能打胎。末了，給白雪憐看病的婦科醫生還詫異的問了白雪憐一句，你上次來的時候我不是都跟你說明白了嗎。
荀家本就憋屈，忍氣吞聲的咬牙認了這門親事，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
氣到肝裂，荀家直接將事做絕了。沒有婚禮不說，一進門就分家。老荀家直接將村頭的一處破舊的院子買了下來，隻說那裡以後就是荀峭和白雪憐的家。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荀家也不知道走通了什麼關係，直接將荀峭送到一個修路的工程隊，跟著工程隊天南地北的修路去了。
這下好了，白雪憐這婚結的，除了有個結婚證，就隻有一間半土坯房。就那一間半土坯房，在村裡登記的時候寫的還是荀覓的名字。
父母名下的東西將來還有分歧，可人家姑娘的嫁妝，那還不是啥時候想收回就收回。
婆家恨不得她去死，娘家還不知道閨女嫁了人。但不管怎麼說白雪憐玩的這一手，至少沒被拉出去遊街教育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就是有些可憐荀峭，以及那個還沒出生就注定人生要比旁人坎坷的孩子。
老荀家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這破事，不過卻給全村的大小夥子們上了生動的一課。
土生土長的村裡姑娘和大城市出來的女知青差彆很大。
村裡的小夥又都是從小見慣村裡姑娘的，猛的見到個與眾不同的，還能不被吸引？
現在好了，先有白雪憐惡意碰瓷，後有何殊翻臉不認人。村裡的小夥從心底往上泛著寒氣。現在見到女知青，也不積極熱情的上趕子幫忙了，他們那是有多遠躲多遠。
一顆老鼠屎能壞一整鍋粥，兩顆老鼠屎直接將一村的女知青都給抹黑了。
村裡人一乾子打倒一船人，對待知青的態度越發不待見。
而村裡的姑娘，原本就跟女知青們同性相斥，關係處的一直不融洽。村裡的大媽大嬸又‘美化’了一番村裡的男知青...現在整個榮華村又都恢複了知青沒下鄉前的和諧。
家家戶戶娶媳婦，嫁閨女也都仿佛這村子裡沒有知青這種生物一般。
直接無視了。
這輩子做為土生土長的鄉下妹子，林琳是站在村裡姑娘這邊的。立場可堅定了。於是真沒一點想要為其他知青說句公道話的心思。
天將大任，領袖派他們來這裡，不就是上山下鄉勞動改造，體驗人生百態的嗎？
(→_→)
供銷社的人見到來了兩個年輕姑娘也沒誰上來招呼，冷冷淡淡的樣子，也算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看一眼她們斜眼看人的樣子，林琳心忖，說她們有主子範，還不如說她們有夏金桂的品格呢。
真希望你們能再年輕十幾二十歲，這樣就可以真切的體會一下未來人是怎麼將顧客捧為上帝以及感受一下大宇宙最沉默的下崗冷幽默。
林琳主要奔著牛皮紙，殘次紙來的，這些玩意在他們鎮上都不是什麼緊銷商品，不需要用票，也不限供，買多買少都論斤賣。
林琳考慮了一下這個時代的物資匱乏程度，便準備用大型窗戶框和牛皮紙做吊棚。
牛皮紙結實，像糊窗戶紙一樣糊在窗戶框上，最後固定在房頂，簡單又省事。
林琳在心裡算了一下兩間屋子需要用多少紙，一口氣買了十斤牛皮紙，售貨員開了票，林琳又去付了錢。這才又回到櫃台取貨。
將牛皮紙都裝在她今天出門前特意背的背簍裡。林琳背好背簍，這才和張巧雲一起去看布料。
布料是緊俏商品，必須有布票才能買。不過在他們鄉下，一個人一年攢下來的布票都不夠做隻套袖的。想要買布，一般都會托人跟鎮上或是縣裡的人私下裡換買。
我拿糧食跟你換布票什麼的。
當然，有門路的都會去黑市淘換，不過比較有風險罷了。
大姑娘愛俏，成衣又太貴，張巧雲便想著買塊花布回去做夏衫。可看來看去，哪怕將林琳手裡的布票都借來用了也不夠。
布票不是錢，她就算是能拿得出來，張巧雲也得疑惑她哪弄來那麼多的布票，所以這事她還真的幫不上什麼忙。
沒買成布，林琳和張巧雲在售貨員超極不耐煩的視線下離開了賣布的櫃台。在供銷社裡轉了一圈，買了些針頭線腦，這才準備離開供銷社。隻是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李金桃。
李金桃一見並排從裡麵出來的林琳和張巧雲，揚起一抹親切的笑容對林琳喊道，“小妹，你也來供銷社呀。”
李金桃的出現直接讓張巧雲臉上的笑意收得一乾兩淨不說，就連心底沒買上花布的遺憾都轉化為戰意。
林琳回想了一下剛剛供銷社裡售貨員的表情，直接一臉鄙夷的掃了李金桃一眼，然後像在看什麼臟東西一樣的嫌棄轉頭。
“最近家裡養了狗，耳邊總能聽到狗叫聲。姐，這裡怎麼這麼臭，哎呦，熏死人了。”
張巧雲哼笑一聲，配合道，“不過是條不懂規矩的瘋狗，彆怕，姐領你去下館子去。”
兩人來的路上就說過今天中午要在鎮上吃肉火勺和冷麵，這會兒離午飯點也沒多遠了，於是直接無視了擋在麵前的李金桃，姐妹倆學著供銷社售貨員的樣子目中無人的離開了。
“你，你，賤.人~”
李金桃氣得在原地跺腳，一張挺漂亮的小臉蛋也因此扭曲得不成樣子。
想到最近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宋賴子，李金桃就心裡暗罵便宜了林琳。
似是聽到了她的心聲，林琳走出幾步後，回首對她笑了笑，然後轉過頭繼續和張巧雲牽著手朝著美食進發。
小樣，真當姑娘她是吃素的？
村裡人一般沒有飯票，出門的時候可以帶上幾斤米，然後直接去糧站換成糧票。
不過糧站有‘糧耗子’，少換一些，還看不出來。若是糧食多了，每次他們過稱的時候都是缺斤少兩的。
兩人換了些糧票，美滋滋的去吃了冷麵和肉火勺。吃過後，林琳還拿出飯票買了五個火勺用油紙包了帶回去。
她一個，剩下的四個正好給張家人。
“怨不得我媽疼你比疼我還多。”接過林琳用油紙包的火勺，張巧雲一臉的笑意和感慨。
“所以我才要更疼我姨呀。”人與人相處，不過是有來有往罷了。
萬寶鎮不大，自從文化教育開始，好多鋪子都關了。逛一圈萬寶鎮，也就隻有三五個地方能去。
供銷社，糧站，國營的飯店，醫院和郵局。
吃過飯，去了郵局，在裡麵給林森郵了封信，又買了郵票和信封。
林森當年給她彙津貼和彙他在部隊想辦法跟人淘換的布票時，都是夾在信封裡郵過來的。這中間要是出了什麼事，信沒了，或是信裡麵的值錢東西沒了，虧大發了都。
好在後來林母給他寫信說了他一通，這才每次彙津貼都走的彙款單。
林琳在信上說她最近苦練字，已經能寫一筆特漂亮的硬筆行書了，寫封信過來炫耀一下，再問問他那邊過得好不好。同時又說她花了些錢，將家裡都收拾出來了。結婚用的新房和物件也都置辦了好些。隨信附上清單雲雲。
林琳後來還在空間裡挑了一套做工一般，也不是很精細的餐具茶具放在林森的嫁妝，不是，是新房箱子裡。
林森明知道這個妹妹不是親的，還能放在心上，認真的給人家當哥哥，林琳便覺得哪怕將來跟林森處得沒有原主親近，她也應該對這樣的人好一些。
回去的路上沒有順風車可坐，林琳背著不輕的背簍走了兩個小時。中間張巧雲幫忙背了一會兒，不過林琳心裡掌握著時間，也沒讓她背多久。
“要是有輛自行車就好了。”郵局的郵遞員剛剛從她們身邊騎著自行車‘飛快’的駛過，張巧雲羨慕極了，“買自行車要自行車劵，我二叔托人去弄了。等有了自行車，半個多小時就能到鎮上了。”
應該沒那麼快，就現在這土地麵，驢車還要四五十分鐘呢。
除非將兩隻腿輪出飛毛腿的速度來。
說起張家二叔，林琳又想起張巧雲和張建設進工廠的事來了。
張二叔來信說，下個月掛麵廠要招工。於是張家那邊又改主意了，讓張巧雲頂張二嬸的班，然後讓張建設去麵試。
至於林琳，林琳搖頭表示要留在村裡，王淑麗勸了兩句便沒再勸。
主要是王淑麗想著等招工的消息傳出來了，十裡八鄉的人都會去麵試。本地人，村裡人還有那些外來的知青和廠裡的家屬......
這就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沒兩樣，那麼多人下來，怕也輪不到他們家這個小丫頭身上了。
就連張建設那裡，雖然張二叔說幫忙疏通關係，可最後結果如何，誰都不敢保證。
林琳想到這裡，張巧雲也想到了這裡，姐妹倆就針對這個話題說了又說。
張巧雲的想法就是將來在縣裡紮根了就將爸媽都接到縣裡去，林琳卻覺得那有些不切合實際。
村長乾得好好的，現在年紀還不算大，誰知道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再一個前幾年縣裡的生活過得多艱難，要不是村長一家接濟，張二叔倆口子空有錢和糧票都不一定能買得到糧食。
家裡人都在縣裡，村長倆口子能不留守大後方？
要知道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花國人都有存錢，準備退路的思想。
“妹，你看那輛驢車是不是早上咱們做的那輛？”
姐妹倆一邊往前走，一邊說著話，走著走著就看到前麵有幾個人圍著一輛驢車。
林琳比張巧雲視力好，早就看到了。
“好像是宣傳隊的人。”張巧雲比原主有見識，走近後她還真認出了裡麵幾個人。
尤其是中間那個長的柔柔弱弱，最漂亮的女乾事。
林琳順著張巧雲的話又看了一眼驢車方向，下一瞬間便怔住了。
一樣的臉，一樣的氣質，一樣的神情，一樣的熟悉。
林琳看著站在那裡一臉不耐煩，然後在看到她後，先是眯了眯眼，最後大步朝她走來的男人也是笑得嘴角上揚。
林琳不用照鏡子，都能想到自己此時此刻一定笑得像個小傻子。可她忍不住呀，一顆心都飛起來了。
所有的理智都用來壓製想要撲到來人身上的燥動，臉上燦爛的笑容已經顧不上矜持這種玩意了。
“媳，林琳？”晏季不敢相信的看著麵前的姑娘，脫口而出的那聲媳婦到了嘴邊才硬生生的改了過來。
“嗯。”林琳抿唇壓住笑意，但聲音中的笑意卻怎麼壓都壓不住。明顯的讓一旁的張巧雲都用詫異的眼神來回打量麵前兩人。
“鎮上的宣傳隊什麼時候去我們榮華村演出呀？”
晏季眼睛閃了閃，壓下激動，麵上還算淡定的說道，“這個還需要排一下日程，去之前會提前通知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