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墨跡凝聚在《鎮詭當簿》之上,
【編號丙午,偶人】
【已遺失,作用不詳,傳聞可替命。】(劃掉)
【已於新寧九年八月二十五日收歸,收歸地點,南長安街十五號苗家。】
【偶人本體為懸絲木偶,但其所容身的附身載體與容器並不限製於木偶之中,可移換至泥偶,人偶,其他人偶中去,材質不限,凡是偶,皆可存。】
【偶人之本性,操縱懸絲,掌控人命,與偶人交易者,性命交由偶人手中,做偶人之傀儡,正是“替命”。】
【偶人之命門在於詭身本體之懸絲,懸絲提線則可控製在手,切忌不可將類“偶”之物帶入秘字號房之內,偶人可瞬間偷梁換柱,逃之夭夭。】
考慮到自己完成任務就離開本世界,後續的誠和當與秘字號房也不知是何人來接手,洛螢想了想還是留下了更多的訊息,也把其餘幾件詭物的命脈寫上。】
誠和當之內五件遺失詭物已經收歸其三,洛螢放下手中的墨筆,看著係統提示出現。
時間:新寧九年,八月二五
方位:北寧,永定門天橋二道胡同,誠和當
任務:
1.獲取《楚帛書》(0/1)
2.在北寧城開立當鋪三年以上,
獲取“秘”字彆當物一件(已完成)
3.收歸失落當物(3/5)
當係統提示化作水跡再度消失,洛螢食指輕敲桌麵。
距離上一次找到靑蚨錢也不過是相隔了一個月的時間,這些詭物仿佛與她互相吸引,或是她出門碰上,或者主動找上門來。
這不會是巧合。
按照原本洛螢的推算,任務二的在北寧城內開當鋪三年,這三年的時間,應當就是收歸遺失詭物的時間。
從目前已經收歸的這三件來看,當鋪之內遺失的詭物應當都在京城。
即便本身離開了,也會被吸引著再度出現在這裡。
可現在,收歸詭物的時間明顯在加速,遠遠快過了任務要求的時限。
進程加快了。
洛螢有一種預感,也許,《楚帛書》不需要等待太久就會出現了。
至少不是那個預言之中的五年,也不是她原本推算的三年。
不管這原因是出於什麼,是世界本身流速的加快,還是因為本世界的一些動蕩,她都要加速,做更完全,更多的準備。
她斂了斂眉,摸了摸花瓶裡的桃枝,長勢不錯。
洛螢順手將偶人隨手放到了博古架上的一角,對著秘字號房內的詭物開口:
“小木頭回來了,你們都識得我就不多介紹了。”
“同學們,歡迎在外漂泊的遊子歸家。”
“相信不久的將來,咱們班就能闔家團圓,爭取在新年之前,過個好年。”
“咚咚咚——”
“咣咣咣——”
毛筆杆子敲著百寶箱,秀兒的鞋底對著拍,連鮫人燭也費力地挪動著自己的燭台敲擊著台麵,熱烈鼓掌。
發表完一番講話,看著同學們熱烈的反響,洛螢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看來同學們的覺悟很高,想來也是很思念遺失在外的其他同學們,它們能夠這麼團結友好,自己就放心了。
洛螢提著燈走出了秘字號房,想著今日進了苗家,苗家已經都改成了電路,方便得很。
如今大規模架電,京城之內已經越來越多的人家中通了電。
隻是自家這實在是不好辦。
她歎了口氣。
如今八月末了,九月將至,日頭已經是一日比一日落得早。
大晚上用煤油燈看書,實在是傷眼。
從臥房走出,看了眼營業室內此刻正有人前來當物,洛螢也沒有貿然進入,她在院子裡踱步。
胡同裡遠遠地傳來賣絨花的叫賣,洛螢的思緒飄遠,思考著剩下遺失的那兩件詭物。
她已經知曉了偶人身上的能力,對於偶人當初是如何遺矢的也已經有了了解。
按照如今當鋪之內詭物的能力,剩下的兩件,一個“碗”,一柄“苗刀”,它們身上的詭異之處是什麼呢?
秘字號房之內,
洛螢離開了一炷香之後,這裡才慢慢有了動靜。
破毛筆第一個從筆架之上飛出,看著坐在博古架上一端的懸絲木偶,筆杆子上上下下的翻飛,仿佛是在放聲大笑。
豔紅而帶著墨跡的紅繡鞋也飛到了那懸絲木偶的身側,看到破破爛爛的木偶表麵,鞋底子拍著博古架哢哢作響,鞋頭聳動,像是一個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毛筆與秀兒在空中聳動著,兩個詭物放聲的嘲笑,偶人端坐在博古架一角,一動不動。
不多時,裝著靑蚨錢的盒子慢慢打開,古銅色的銅錢從內裡飛出,偶人的頭輕輕轉動,它淩空而起,沒有人提著線卻漂浮在空中。
它內內外外將秘字號房內掃視了一圈,看到衣箱之中的紫羅戲衣,看了兩眼,轉頭望向毛筆發問。
宣紙平滑地鋪在書桌上,書桌前又聚攏了一堆的詭物。
你一言,我一語。
隻可惜洛螢留在室內的除了毛筆隻有一支鋼筆,秘字號房之內的詭物眾多,真的要用起來,那是完全不夠用。
更何況除了破毛筆自己擁有本體,其他的詭物都是更喜歡用鋼筆來寫字的,方便。
“那衣服是誰?”偶人操控著一支毛筆正在揮毫。
“小紫,新來的。”毛筆言簡意賅地回複。
“那女人什麼來路?”這是偶人最想知道的問題。
“不知道,打不過。”秀兒落筆。
“打不過。”鮫人燭落筆。
“也打不過。”靑蚨錢默默點了個同意。
博古架上的百寶箱一如既往地不參加任何爭端,它張了張寶箱口,又縮了回去。
它是一個沉默的百寶箱,保命的本性告訴它,在這件密室裡當透明詭,不參與,不站隊,是保住自己小命的最佳方式。
它是保皇黨,永遠跟隨著當鋪主人的腳步走。
當鋪主人死了,它就有了侵吞財物的機會。
當鋪來了新主人,打不過,那就裝死,並送上買命錢。
儘管在其他詭看來,百寶箱始終被壓榨,但誰又知道這是它甘之如飴,主動保全自身的方式?
秘字號房內的詭物們再度開了一場大會,對於洛螢的身份來曆進行了好一番的猜測,可惜的是吵吵鬨鬨,不知道寫滿了幾張的宣紙,依舊沒有探討出個所以然來。
“她姓洛,是上一個的孩子。”鮫人燭使用者鋼筆揮毫。
“呸,上一個哪有她這樣的本事,一看就不是一家的種。”
破毛筆揮毫,並不同意鮫人燭的觀點。
“這麼看,苗兄和大碗應該也快要回來了。”秀兒若有所思,從鮫人燭手裡搶奪過來鋼筆。
“沒聽她說嗎?要讓我們團團圓圓過個好年,說不準還會來的新的詭。”
“還能再跑出去嗎?”靑蚨錢不去跟它們幾個搶奪唯一一支鋼筆的使用權,青蚨錢的方孔套住了一支毛筆杆,飽蘸濃墨書寫。
“有她在,彆做夢。”身為秘字號房之內詭物們的領袖,識時務的秀兒早已領教過那個女子的武力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現在它們的臨時主人。
這個主人一日不倒,它們就彆想跑。
“對了,破笛子哪去了?”剛回來偶人發現這裡既來了新成員,但是怎麼少了個老朋友?
偶人剛剛在紙上落筆問話,原本揮毫的其他幾個詭物頓時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不敢跑,還不是因為打不過?
此時,正躺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洛螢自然是不知道秘字號房詭物對於她的種種商討。
天氣一天比一天的涼,早上晚下的溫差更是足足有十幾度。
秋風清,秋露濃,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也隻有每天正午的這個時段,陽光才是最熱烈的,每天吃過了午飯,洛螢就倒在院子裡躺椅上曬太陽,身上蓋著一章毯子午睡。
雖然王媽說了幾次這冷風吹傷腦子,不過以洛螢的身子骨來說自然不成問題。
她天天大早上四點鐘起來練功,嗯,原本是五點,因為最近新修行了那從鬼市裡買來的《五行靈法》,又提早了一個小時朝采紫氣,夜飲晚霞,集天地五行之氣。
來到這個世界,如此時代已經是將近半年的時間,一切的不習慣也已經變成了習慣。
滿大街的京片子,洋裝短靴,旗袍馬褂,她隨手拿一根筷子或者樹枝也能挽出個發髻來,北寧城很大,半年時間自然不足以逛完,隻不過前門這一片洛螢已經是遛得很熟。
街上坐個膠皮車去哪裡她也能快速地計算出差不多的價錢,不會被載客。
自家沒有電,沒有後世那通達的網絡,沒有一切用習慣了的基礎設施,但洛螢的適應性很強,自幼也是在鄉下山溝子長大的,頂多就是相當於停水停電嘛,再就是物資不發達,也算不上原始,百年之大變革時代,什麼都在發展呢。
頂多是在家洗澡不太方便,外加沒有電,不過好在舊朝末年的時候就有了公共浴池,如今新朝發展了幾年加上觀念越來越新,這北寧城裡的女子浴所開的也越來越多了。
前門這邊的楊梅竹街就新開了一家,聽聞是幾位新潮太太和留樣回來的小姐一起開起來的,裝修不必後世之金碧輝煌的洗浴中心,但也是十分不錯,單人單浴,還提供全套的浪漫國化妝品與香水,算是一等一的“私湯”,當然,這去一次的價格也是按銀元來計算的,內裡可吃飯,可聽戲,修腳按摩一樣都有,大把銀元舍出去,在裡麵呆的就是個舒舒坦坦。
洛螢常去的這一家女子浴所定位中端,而普通百姓,乾體力活拉車的常去的則是散湯,也就是俗稱的大澡堂子。
秋老虎一來,渾身都有些乏,洛螢曬了會兒太陽,懶洋洋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她正尋思著要不要去浴所泡澡。
思緒飄搖亂想,算一算,今早上寧爺還提醒她,再過一個月誠和當還得去定下冬天用的煤,還要從當鋪的賬上支錢,京城的冬日,數九寒天,如今可不是後世有暖氣的時代,縱然屋子裡燒煤取暖,可還是冷啊。
冬天裡,過年前,過了八月節,等到入冬的時候當鋪又會迎來一波生意高峰,會有不少人把夏日的東西衣衫拿來當了,家家戶戶都要準備冬衣。
誠和當的員工福利了是包括了一年四季的衣服的,冬衣也是得提早準備,洛螢想了想,準備去問問寧爺和王媽,往年的章程是怎麼樣的,今年也依舊照辦。
剛進了前院的營業室,看了一眼此刻櫃台前麵並沒有來當東西的客人。
隻是少年頭這孩子麵色怎麼不太好看?
洛螢掃了一眼看到他是帶了紙卷剛從外邊回來的,她微微勾眉,這是又去找了那天橋畫畫的梁先生沒有找到人?
“小義,怎麼了?”
她順手在櫃台上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孩子這是咋地了?
“謝謝姑娘。”少年頭接過茶杯噸噸噸地喝下去也不忘和洛螢道謝。
“梁先生今天回來了。”
這話一出,全櫃台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梁先生回來了,你不就放心了?能跟梁先生繼續畫畫?”王小田插了句話。
隻是看了看少年頭的臉色,崔子銘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怎麼,是梁先生不準備在天橋擺攤了?眼下入了秋,愈發冷了......”
小夥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時之間竟然讓大夥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梁先生沒說他要走,但是我看他整個人都很不好。”
“之前每次過來的時候,梁先生衣著都乾淨整潔,整個人很有精神,畫板紙筆都收拾得好好的。”
“但今天一過來,整個人蔫蔫的,頭發亂糟糟,衣服也像是很久沒有收拾過了,連準備畫像的紙都皺皺巴巴的。”
“不光是身上,梁先生雙目無神,不像是一兩天沒睡好,像是很久都沒有睡好了,臉蠟黃蠟黃的,人也瘦了很多,看起來比之前老了幾歲。”
“你可是問了梁先生這段時間怎麼沒有過來?”洛螢問道。
“我問了,可梁先生隻說他之前是突然有了靈感,一直在家中作畫,耗費心力太多,修養些時日就好了。”
“真正的畫家都是這樣的嗎?”少年頭撓了撓頭。
看梁先生那樣子,這些天難不成都一直不眠不休作畫不成?
“精於一道之人,慣來有如此全心投入的時候,既然梁先生已經出來了,應當是無礙了。”
聽了少年頭的說法,洛螢了然,藝術家嘛,靈感爆發沉浸去不眠不休畫畫什麼的後世多的是。
“王媽今日煲了骨湯,你等會兒也送一盅過去給梁先生。”
入秋之後,氣候涼,小病症也多,為了給全當鋪上下貼秋膘,王媽每日又換著花樣做些湯羹來,昨天是雪梨羹,今日是骨頭湯。
大鍋飯,做的分量多,送出去一份也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況且這梁先生既然回來了,蔣義這小子的學畫大業就能繼續進行下去了。
之前梁先生失蹤這麼多天,鋪子裡大家夥也提了,說這梁先生要是沒回來就讓他去報美術學校接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