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絕密甲級檔案上的記錄,對方若是心懷惡意,而不是友善,他們兩個怕是早就死無全屍了。
舒九此刻也是咕嘟咕嘟地灌下去了兩杯茶,徐徐緩了緩氣。
彆看她剛才能夠麵色如常的與對方對話,實際上早已沁出一身的汗,心跳都要到嗓子眼裡了。
“我從前第一次見司長,第一次殺妖的時候都沒有今日緊張。”
舒九說著,那通身的氣勢壓製,對方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那不是對方故意出手的壓製,而是隨意談話間露出的,就已經讓他們勉力支撐。
“頭兒,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這位明顯是不想和我們有牽扯。”夜梟也灌了幾口茶,他感覺時才自己已經口乾舌燥。
這位洛小姐直接拒絕,但上頭可不會這麼輕易罷休。
雖然對方拒接通玄司的邀請,但她的態度明顯對於兩人還是比較友善的,也符合那檔案中的記錄,最起碼夜梟和舒九兩人渾身上下的胳膊腿兒器官都在,性命安好。
這還是在跟蹤觀察對方幾天被直接抓住的情況下,洛小姐真的是十分友善了。
換做彆的高階修士,就算是官方的人,平白無故在你家門外蹲守暗中觀察好幾天,出門又跟蹤,夜梟與舒九被抓了個正著的話必然得受些教訓。
“寧朝的方外勢力,我們接觸洛小姐也不過是第一家,不過從前在司裡聽他人說過,那些洞天裡的方外修士也慣來不喜歡和外界接觸,這位的態度倒是不意外。”
舒九揉了揉腦袋:“對方友善,連個警告也沒給我們,我們可以嘗試主動做出進一步接觸。”
至少從搜集到的資料看,這位主好像吃軟不吃硬,主動上門多多獻殷勤,軟磨硬泡,把握住度的話,也許有那麼一點點接近的可能。
“關鍵是,我們還不知道那當鋪裡有什麼......”夜梟哀歎了一句。
他的眼睛今天還沒好呢,當時從圓光術裡偷窺的那雙繡鞋,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而這誠和當裡又有著多少這樣的東西?
這些都不得而知。
雖然眼看著每日都有去誠和當裡當東西的老百姓,可料誰想也都知道,那必然是表麵上的,凡人看到的和他們看到的必然不一樣。
這誠和當裡邊的不知名東西,對凡人不出手,但對於他們這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夜梟,兩隻眼睛差點被打瞎了,主動上門,那不就是主動求死嗎?!
“檔案裡說,這位和那當鋪都是鎮守詭異,你看到的那繡鞋應當是那位鎮守詭物中的一個。”
舒九的麵色冷肅,這世上詭異的東西很多,和人族作對的,想要謀害人族的更是太多了。
萬物有靈,動物有靈成了妖,植物有靈便是精,凡物生了靈智便是詭。
第三小隊平日裡巡查調查還有作戰的方向都是妖魔鬼魂,詭物並不是他們下轄的範疇。
夜梟忍不住趴在桌上哀嚎:
“都說這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就咱們倆麵對這位,我寧願比平時多出十倍的任務來也不願意戰戰兢兢。”
夜梟和舒九的任務,若是和洛螢建立起了和諧友善的關係,他們心裡才能鬆一口氣,但還要小心翼翼地實時維護。
做的不好了,那就是雙方交惡,總歸不會是一個好下場。
“你且知足,這還是有你我二人商議,若是隻有你一人,我看你如何是好。”舒九瞥了他一眼。
歸根到底,這都是夜梟的鍋,他如果不擅自用圓光術,又好奇心大起往裡邊調查,兩人也不會知道那絕密的甲級檔案,身上又多出一份任務來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但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司裡下發的任務到了兩人手裡,又是這般絕密,又不可能交給彆人。隻能咬著牙想方設法保證完成任務了。
這樣和外勢力人物接觸的任務本來八竿子也打不到他們的頭上,可誰讓第三小隊就那麼巧,偏生在閻村遇見了人,又按照規矩例行調查,夜梟本人又太能乾了,主動撞上來。
而絕密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夜梟與舒九作為當事知情者,能接受任務的隻要他們了。
“之前外務部是怎麼轉化那些目標入部來著?”
“小心引導,小心滲透,通過周圍人進行策反?”
夜梟回憶著某些在通玄司內接受的課程。
舒九一陣黑線:“那是對暗子和探子策反,你敢對這位的身邊人這麼做?你覺得我們還有第二條命嗎?”
夜梟悻悻,“我就說說,我也不敢,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我們倆這心思,就算是想的再周全,恐怕這位一眼就能看出來,就如同眼看著小孩耍把戲一般,倒不如大大方方,真真誠誠,把我們的誠意和真心給這位看。”
舒九徐徐說著,老話說以真心換真心,就算這位洛小姐始終對通玄司沒有興趣,但也不會轉投了彆處。
“根據我們之前的調查資料,雖不知這位洛小姐的真實年紀,但言行衣著都是如今新潮時興,可見她雖有自身的職責,但對於紅塵凡間俗世生活也很有興趣。”
“料想這位也不會缺修行之物,我們上門賠禮倒是可以著重弄些新鮮玩意兒來。”
一邊想,舒九捏著下巴說著。
這種方外勢力的一方主人,各有各的來曆傳承,那些洞天福地裡的更是資源眾多,這位恐怕什麼尋常的靈藥靈果都看膩了,倒不如弄些有新意奇巧些的劍走偏鋒。
夜梟聽著也覺得十分的有理,他們通玄司人多東西少,好東西本來也不多還限量,真要拿給這位沒準還被嫌棄呢,送些實用的或者現如今西洋流傳進來有趣新奇的東西更合適。
舒九和夜梟仍然在這茶樓的包間裡商量籌備,還琢磨著哪一天去誠和當登門請罪擺放,應當找個隊裡的黃曆師算上一算。
洛螢已經在西餐廳裡吃著收尾的甜點冰淇淋,這西餐廳裡的人不少,不過即便坐在廳裡,座位之間隔著的距離不小,食客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打擾。
當然,這是對於一般人而言。
習武之人五感敏感本就不必多說,修行靈法之後這耳聰目明的成都就更上一層樓,不敢說比肩千裡眼順風耳,但眼下,這西餐廳之內刀叉的碰撞聲,侍者的說話聲,食客們的交談聲都儘入洛螢的耳中,眾生相也。
“任先生,這一家乃是六國之番菜餐廳,不同於單單吃那浪漫國或是日不落,毛熊國一家的味道,而是能吃到西洋六國的美味,著實是不凡。”
“是極是極,這樂世界遊藝園當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來這家番菜館吃飯的大多是三三兩兩,如夫婦情侶,或是幾位好友,或是一家三四口同行,大多穿著的也是一身洋裝,語氣翩翩。
洛螢倒是看著幾個明顯的寧朝人穿著西裝戴禮帽,手持文明杖,偏生彼此在這裡用洋文點餐洋文交談,惹得周圍人十分注意。
“這焗蝸牛的吃食倒是第一次見,我實在是見了這菜單也不敢點。”
“牛排之物,吃來風味十足,還有著罐燜牛肉,彆有意趣,隻不過我們這寧朝胃偶爾來吃個新鮮還成,洋人的吃食到底和我們本土不同,吃不慣啊吃不慣。”
“是啊,如今有不少人什麼都看著西洋學,穿洋裝說洋文也就罷了,連祖宗父母也不認了,成天吃著個牛羊肉麵包,好似這就能變成西洋人一般,殊不知從前這些所謂的洋人,嗬,番人夷族罷了。”
這人的說話聲有些大,周圍全都能聽得清楚,隔壁就是那幾個用洋文來交談的年輕人,明顯對著某些人說。
那幾個說洋文的年輕人依舊在談笑風生,似乎根本並不在意這隔壁桌的言語。
先前那說話人哼了一聲,無人對話自討沒趣,恰好此時侍者送來了食物和酒,一場還沒開始的爭吵就此結束。
“阿曼,下一次我們一同去吃東洋餐廳可好,聽聞有新鮮的魚片,與大寧之料理尤其不同。”
這事洛螢隔壁的一對兒男女生,看起來似乎是一對小情侶。
“倭人的東西我不喜歡,再者那生魚片本就是我寧朝之魚膾,現如今怎的就成了倭人的吃食?論起來,倭人連祖宗可都是大寧的。”
女孩聲音清脆。
“這些西洋東洋的吃食不過是烹製方式有些不同,都是一樣的牛,一樣的小麥粉做出來的,不過是因為新奇才賣得如此貴,可在西洋東洋也是尋常人家吃喝的,比起這新鮮東西,我們去吃吃走街串巷的小攤子又何妨。”
洛螢默默吃完了手中的冰激淩,如今還是秋天,吃這冰冰涼涼的冰激淩卻是有點涼。
不過隔壁桌的年輕女孩說的話她還是同意的,這西餐番菜,如今她是吃個新鮮,牛排好吃,但還是沒有王媽在家裡燒的牛肉好吃,奶油湯也好喝,但她還是偏愛清清淡淡的大骨湯。
這小麵包可以當早餐,但如今作為午餐晚餐的主食,即便是兩世而來,她的華夏胃依舊吃不慣。
遊藝場四樓的天台此時沒有多少人,洛螢站在天台邊上溜達吹風消食,思緒漸漸飄遠。
時才和通玄司兩人的談話提及了宏宇,她倒是忘記了一茬子事,閻村的事情忘了詢問,她手中那一副燕山村人的畫卷又要繼續壓箱底了。
罷了,和他們還是少接觸一些。
洛螢吃過了午飯,這時候也不過是中午十二點多,從樂世界遊藝園回前門天橋也不算太遠,如今京城街麵晚上也陸續建好了路燈,更何況洛螢本身也不懼什麼。
她下了樓,三樓依舊是不少人,二樓此刻的遊客依舊不少,時不時傳來陣陣的叫好聲,論起來,當屬這一樓的人最多,畢竟一進門就是一樓,大夥兒肯定都先在一層逛一圈再逐漸走上去。
畢竟這裡是吃飯最便宜的地方,比起四樓動輒半塊銀元的價格,二三十銅元一碗的鹵麵飯食即便是比外邊貴,但相比之下終究還是便宜的。
隻不過,洛螢此刻被一家館子引起了注意。
飯館攤子管來是火熱喧鬨的地方,吵吵鬨鬨的人間煙火氣十分正常。
但一般開在這種商場裡的,多多少少會安靜一些。
一樓的各個飯館餐廳攤子可謂是各有特色,從京中八大樓的分店到閩菜,魯菜,還有幾家南味館子,餑餑鋪點心鋪,麵攤包子鋪,可以很大程度上滿足遊客們的吃食需求。
如今這時代可不興排隊占座幾小時,大夥兒來了能吃上就坐,若是沒位置就走了,畢竟還有這麼多家店子,這一家吃不成,下一家還不行嗎?
可現在的一樓,人非常多,尤其是圍在一家門臉不大的小館子裡,人山人海的,不知道是在看著什麼。
洛螢本想著,難不成這店家是吃出了事故,還是這店家在當街展示拉麵削麵一般的珍奇手藝才惹得這麼多人關注?
走進了聽著一陣陣“加油”,“快些”的呐喊聲,恍惚間差點以為來到了什麼比賽現場。
“這是怎的了,在做甚麼?”洛螢湊近了發問,周邊就有幾個遊客滿臉興奮,七嘴八舌地跟她講了起來。
“是吃飯食比賽,這店家的一碗蒸肉米飯要二十銅元,若是有人在一炷香之內能吃下十碗,那便分文不取,這人還能收到店家的一元賞錢。”
“若是吃了五碗六碗,或是七碗八碗,此時已經到了時間,便要按照一碗二十銅元的飯資付錢了。”
“那碗倒是也不大,不過是尋常碗的大學,這大肚漢吃個十碗八碗豈不是尋常?我們家那半大小子,這麼大的碗一頓要吃五碗呐!”身邊有人說著。
“那怎的不叫你家小子來,定是能贏得那店家賞錢的。”
“這如今學校考試有甚麼比賽,跑馬也有什麼比賽,花國選舉也有比賽,如今吃飯食也有比賽了。”一位老者不禁扼首。
“不隻是這一家,隔壁那酒鋪剛瞧著也說了要舉辦那呷酒之比賽,兩個小洋便能飲酒一樽,可無限暢飲,隻是這一樽酒必須飲的乾淨了,若是有剩,也要付這酒錢。”
“這吃飯食,便是沒有贏這比賽,好歹吃了個肚子飽,許是兩三天都不餓,也不算白花了錢,若是喝酒不過是喝了個水飽,喝了多少照樣出來,不妥不妥,可虧呀!”
“嘿,老兄,瞧你莫不是不喜歡飲酒?兩角小洋便能一直飲酒,況那酒家的還是好酒,這在好酒之人的眼裡,那可是白賺啊,怎麼著都是不虧。”
這周圍的遊客說著說著,話題又扯到了隔壁的酒家身上,不過洛螢聽著明白了,眼下這這不就是現代的大胃王比賽。
一炷香就是十五分鐘的時間,要吃掉十碗飯,不管是什麼飯,吃下去也要咀嚼幾下。若是光顧著為了速度大口大口地塞進嘴裡直接咽,可能沒吃下幾碗就先噎住了。
這有的人覺得隔壁呷酒的比賽不合算,可在酒鬼看來就很樂意去參加,而眼前這吃飯的比賽就更是了,怎麼著都是自己吃到肚子裡,不虧啊,輸了即便是要付錢也混了個飽,隻要贏了不但一分錢不花還有一個大洋獎賞,怎麼著都是血賺。
這飯食比賽入場,一碗飯需要二十個銅元,隔壁那酒鋪小洋兩角,折合過來也是二十個銅元。
飲酒喝多了,姿態便容易不美,民以食為天,眼下還是在這圍觀飯食比賽的人更多。
前邊剛好有人往後退,洛螢巧妙地鑽進了空隙,正好那在挑戰的大胃王桌子,看的是一清二楚。
“眼下吃了幾碗了?”周圍有人在問。
“第九碗了,第九碗了。”
“嘿小子,快吃,還有兩分鐘。”
叫嚷的喊聲不斷,都是給那正在挑戰的大胃王加油的。
洛螢看這人瘦的倒是如同竹竿,往嘴裡賽飯很是凶猛,旁邊的茶水一動也沒動。
眼看著手裡這一碗飯簡直是被這竹竿挑戰者即將吃完,一旁的老板已經端來了下一碗飯放到桌子上。
“最後一碗了,第十碗了!”洛螢身邊的圍觀群眾們無比激動,桌子上的九個碗十分顯眼,距離成功馬上就隻有一步之遙。
竹竿挑戰者端起了第十碗飯,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覺得這一碗飯重若千鈞。
時間有限,他飛速地用筷子大口大口將飯塞進嘴裡,無需咀嚼直接咽下,他的眼裡隻有碗裡的飯。
一口,一口,又一口。
香啊,飯啊,真香啊,真好吃啊。
越吃越好吃,越吃越香,香的不像是米飯的味道,愈發地刺激著他的食欲。
他吞咽著,暴食著,但怎麼吃,這碗裡的飯不見少。
就好像,怎麼吃也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