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刀不懂。
這分明是個倭人,而這倭人也明顯認識它刀身上的文字圖案,卻始終嘖嘖人稱奇,將它當做一個寶貝。
明明這倭人往上數個幾代,興許就不知道有什麼長輩死在了苗刀的刀下。
可這倭人看向苗刀的眼中卻有著珍愛與狂熱。
這是一個倭人,而苗刀不知曾經殺過多少個倭人。
如果這隻是一個喜愛漢家古兵,珍愛古董的倭人,苗刀會一直裝成一把普普通通,曆經歲月的刀。
但這倭人不是普通的倭人。
苗刀,自然也不是普通的苗刀。
不知出於怎樣的心理,這倭人向二郎將苗刀懸掛在了書房的牆上。
苗刀很熟悉這裡,這裡距離曾經逃出來的關押自己的地方不遠。
倭人經常出門,苗刀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身上確實沒有血腥之氣,時常會帶回來一些古物。
看起來就是一個化名在寧朝收集各種古物的倭國商人,身材矮小,連飯也吃的少。
但苗刀還是發現了不對。
它發現,這個倭人在繪製輿圖,十分細致的輿圖。
還有京城周邊的煤炭,礦產,資源等等相關的調查,甚至在摸底京中駐守的兵力。
這是倭國的釘子,搜集情報的暗子。
苗刀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搜集他國之情報,乃至打探兵營礦產資源各種消息,其目的為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苗刀很久沒有出鞘了。
它也很久沒有殺過倭人了,歸鞘百年。
老夥計們不再,在,那一雙雙疤痕遍布的粗壯大手,一個個遍體鱗傷的血雨中人。
這一次,無人變鴛鴦陣,無人騎馬持刀。
無入陣曲,無破陣樂。
倭寇在此,苗刀當戰。
這是苗刀的使命與職責,數百年來,從來如此。
身為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詭刀,殺人而已,再簡單不過。
當血色浸染了苗刀的身軀,它仿佛幾百年來終於再度受到了滋養。
苗刀想起了很多很多的麵孔,那些仿佛在記憶裡逐漸消亡的,漸漸遺忘在曾經的麵容。
那個總是用刺繡手帕心疼擦拭自己的年輕小子,帕子是他的未婚妻繡成,總是一邊輕輕擦著刀,一邊念著家中的老娘,還有未過門的妻子。
那個嘴裡總是念叨著想要飲酒,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早點打完仗,回家了看娃娃的大胡子。
那個離家多年的老卒,永遠麵無表情,冷著一張臉,隻有在收到一封家書時才會露出一抹淺淡的看不清的笑容。
他們有人中了刀,有人斷了臂,有人傷了腿,也有人永遠留在了戰場上。
他們......都是苗刀的老夥計們。
苗刀仿佛受到了什麼指引,它飛刀而行,刀身已被血跡染了半紅。
暗暗夜色之中,無人知曉它要去往何方。
苗刀知道。
它要去消滅敵人的地方。
老夥計們不在了,但它在,有敵人,它就要去消滅敵人。
漆黑的天空,寂靜的深夜,一處又一處不為人知的隱秘地點,苗刀如期而至。
天光大亮之前,苗刀仿佛有些脫力,它搖搖欲墜地飛回最初的地方。
...
第三小隊的人還在向家院落進行全麵的地毯式搜查,洛螢有了些倦意,與舒九告辭回家。
因為心中篤定這位洛小姐定然知道一些什麼,舒九主動提出送她一程。
從向家院子所在的天橋頭道胡同走到誠和當所在的二道胡同也不過隔了幾條院牆胡同的距離。
“洛小姐,之前在裡邊您說的意思是,殺了這死者向二郎的乃是一把倭刀?也是一件如同那碗一樣的詭物?”舒九疑問道。
洛螢看了她一眼,輕輕道:
“我家有一件遺失在外的刀,一把苗刀,生平最喜殺倭寇。”
一聽此言,舒九立刻反應過來。
“所以您是說,這殺了死者向二郎的正是那把苗刀。既然是您家的東西,您可知道要如何尋找?這般詭物流竄京城,麻煩可不小。”
舒九心說,上次那碗也說是你們家的,這次又冒出來一把刀,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詭物遺失在外,通玄司的很多人不喜歡和其他的各路方外勢力打交道,正是因為對方遮遮掩掩,什麼都不坦誠,動輒還搞出來許多的麻煩又讓你來擦屁股。
麵對舒九的疑問,怎麼尋找這苗刀,洛螢總不能說自己也不知道。
按照她一貫的收歸定律總結,既然苗刀已經有了蹤跡,那出現隻是時間問題,她很快就能遇上了。
洛螢既不會起卦卜算之術,也不知如何尋找這苗刀,隻慢悠悠地開口:“欲速則不達,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
舒九聽了這回答倒是沒什麼不滿,說了跟沒說一樣,各路方外勢力人都是這種高深的風格,需要自己去揣摩,相比之下,洛小姐的態度還是比較好的了。
一個轉彎,已經到達天橋二道胡同兒誠和當的門口。
一把染血的苗刀靜靜懸浮在誠和當的鐵門之前。
洛螢眼光微閃,語氣平靜無波,她輕輕側頭,對著身邊的舒九開口:“你看,這不就來了嗎?”
舒九此刻看著那不知何時出現的苗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洛螢走上前去。
血跡臟汙了苗刀的刀身,大半個刀身都被染成了一片霜紅。
她掀起身上的鬥篷,一點點擦拭著刀身上的血跡。
直到它銀骨錚錚,舊跡如新,上有小字——
“登州戚氏造。”
洛螢手指輕彈刀身,語氣淡淡:“你還知道回家?”
苗刀仿佛瞬間找到了主人,任她掌握在手中,刀背發出陣陣嗡鳴之聲。
舒九微微張嘴,她心裡百轉千回,你們家丟了的刀,還能自己長腿跑回來的?
該來的時候就會來,這是洛小姐已經料到苗刀會出現在門口?
嘶!這方外之人,洛小姐果真深不可測。